畋心想:哪有这么凑巧,难道他通来吗?就知道我会来?必是卜先见松子来过了一次,怕他再来,故意教下女这么说。不是如此这般,决见不着。随即对下女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:“周先生和太太都出去了吗?这就奇怪得很,我是东兴洋服店的,周先生刚才打电话到我店里,教我到这里来,有紧要的话说。我接了电话,连忙赶来,怎的他到出去好一会了,这不是奇怪的很吗?”下女听郑绍畋这么说,便笑道:“请在这里等歇,我上楼去看看,或者已回来了也不可知。”郑绍畋点头道:“你只对周先生说,东兴洋服店有人来了,有要紧的话说。”下女应着是,跑上楼去了。不一会,在楼梯口喊道:“洋服店先生,请上来罢!”
郑绍畋听了,暗自好笑。脱了木屐,下女引到周撰房门口,郑绍畋将门一推,只见周撰立在陈蒿背后,看陈蒿用针线缝袜带。即喊了声:“卜先久违了。”周撰回头见是郑绍畋,不由
得心里又是一惊。只得点头应道:“久违了。”见下女还立在门口,便问道:“你说东兴洋服店的人来了,怎么不进来?”
下女指着郑绍畋道:“这位先生,不就是东兴洋服店的吗?”
周撰望着郑绍畋,郑绍畋笑道:“我不托名东兴洋服店,你就肯请我到这房里来吗?”说着,弯腰向陈蒿行礼。陈蒿连忙答礼,那脸早已红了。
周撰问道:“怎么这许久全不见你影子,你一晌都在哪里?”郑绍畋笑道:“怪不得你没见我的影子,你一见我的影子,就要飞跑。我正没有办法,刚才到东兴洋服店打算做一套洋服,因争论价钱,店伙拿出簿来,把别人做衣服的价目给我看,见上面有一百四十元一套的礼服,我问店伙,才知道是你定做的。便向店伙打听了你这地名,我若说出真姓名,料定你是不肯赏见的。随口假充东兴洋服店的店伙,任凭你再精明,也猜不到是我。你见是我进来,不吓了一大跳吗?”
周撰笑道:“你一不是夜叉,二不是无常,我为什么见是你进来要吓一大跳。你搬的地方,又不通知我,害的我四下打听。那次承你的情,请我到维新料理店吃料理,我下楼小解,恰好遇着一个好几年不曾见面的好朋友。他一把拉着我,到外面僻静地方谈话。我不好推却,又不便请他上楼来,因为那人和你没有交情。只得陪着他,立谈一会。我心里记挂着你们,怕你们难等,好容易撇开了那朋友,急忙回到楼上一看,谁知你们连等都不等,一个也没了。你们走了没要紧,我一顶帽子,一个小提包,不知去向。帽子不值什么,只六块半钱买的,已戴了大半年。那个小提包丢了,却是损失不小,包内有八十多块钱,一本帐簿,是预备和你算清帐,应找给你多少钱,当时好找给你。里面还有些零碎东西,在你们拿了,一文不值,在我的关系就很大。如日记本子,有关系的信札都在里面。我当
时急得什么似的,问下女,下女摇头说不知道;问帐房,帐房说他不曾上楼。我只得科着头,空着手,跑出来追你。因不知道你的住所,不好从哪一头追起。然而我心想:同在东京,又是多年朋友,哪有遇不着的。你如果将我的提包、帽子带回去了,迟两日必然找着我送还。过了一晌,竟没有些儿影响。湖南的朋友,又正在那时候打来一个电报,要我即日回湖南有要事。我因为想进联队,也不能不回湖南,去向政府办一办交涉。
既找不着你,就只得动身走了。我回东京,进了联队,平日和我往来的朋友,我都时常会见。只你这一对野猫脚,也不知在些什么地方,跑来跑去,总见不着面。联队又不比学校,不能任意出来。在外面的朋友,也不能随意来会。因此我这次从湖南回来,便不愿再进去了。幸亏我住在这里,才能遇得着你。
若仍进了联队,就满心想见着你,也是枉然。我那小提包,你不曾替我带来吗?”
郑绍畋听周撰忽然说出这样一派话来,不特将匿不见面的罪,轻轻移到郑绍畋身上,反赖郑绍畋拿了他的小提包。把个郑绍畋气得几乎说话不出,呆呆的望着周撰,半晌才说道:“卜先,你说话全不要一些儿天良吗?我当日和你同住贷家的时候,跑腿出力的事,哪一件不是我老郑一力承当,然无论大小的收入,哪一文不是你独断独行的支用?”周撰忙接着说道:“那是当日双方议妥,分划了权限的事,各人尽各人的职责,此刻没有重行研究的价值。假若当日你肯担任经济方面,外面交际的事自然是我承担。职务有劳逸,责任既有轻重,你当日担任的虽比较的劳苦,但责任比我轻松几倍,万一收入短少,我不能不设法维持生活。我当日因为担任的是经济方面,暗中受的损失,报不出帐,说不出口的数目至少也有数十元。你看我曾向你提过一句么?不是朋友要好,便不会组织合居。既要
好在先,就犯不着因小事失和于后。所以我一不表功,二不抱怨,你我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远的不可限量。”
郑绍畋道:“你且让我说完了,你再发空议论好么?那日我请你到维新吃料理,你逃席之后,我一个人坐在帐房里,足等了一点多钟,不见你回头,我才呕气走了。你有什么帽子、提包丢在哪里?周撰笑道:“你这话就说得自露马脚,所谓欲盖弥彰。你既知道我是逃席,却为什么不下楼追赶,反死坐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