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那留学生似的人。警察看是中国人和中国人闹了,便有些懒得管,便道:‘我也不管你们什么事,只不许在街上扭打,扰乱治安。’说着,驱散众人,逼着教他二人分途走开。那留学生似的人哪里肯依呢,回身复扭着那后生说道:‘你这东西分明是个贼,屡次在我家里偷衣服。
你身上这一包凸出来的是什么?’说时用手去搜。那后生将身子往旁边一扭,脸上登时变了色,口中支吾道:‘这……这是我刚买来的。’那留学生似的人怎肯放松,一伸手,就在那后生的怀里,掏出一个粉红的小手巾包来。那包拿在手中,像很十分沉重。那后生见了,连忙来夺。那留学生似的人,一手将包举得高高的,一手招那警察,又说了几句英语。那警察抢到后生跟前,施出那平日捉贼的手段,拉着后生要走,那后生说道:‘你不要拉,我自会到你署里去。’接着用中国话向那留学生似的人道:‘好,好!一同到警察署去,和你弄个清楚倒爽快。’那留学生似的人,已将小手巾包打开,我凑近身去看,原来是一对金手钏,一根金表链,还有些零星金首饰,大约有十多两重的金子。他看了看,即胡乱包了,口中骂道:‘你于今赃明证实了,看你还赖到哪里去?这种东西不重办还了得!
’说着,也不待那警察开口,即跟着同到警察署里去了,我看了觉得很希奇,随着大众到神田警察署,想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。那警察署见看的人太多了,一阵驱赶,那些看热闹的人,都四散的跑,我也不敢逗留,离了警察署,我想:这事离奇得很,只看着那后生揣着一包首饰,一定是一桩奸情的事。”
柳梦菇笑道:“怪道你那高兴的样子,原来是看了这种新闻,你看那留学生似的人,有多大年纪了,是怎生一个模样,说的是哪省的口音?”谭理蒿道:“口音是普通话,却听不出哪省的来。年纪大约不到三十岁,生得很苗条的身子,穿着一
身极漂亮的西服,一望去就知道是个很爱洁净的样子。他脸上有一个铜钱大的疤印,颈上还像生过几个痒子,英语说得非常圆熟。那后生虽穿着当西崽的衣服,容颜却甚是俊秀,年纪至多不过二十二三岁,唇红齿白的,很讨人爱。”柳梦菇道:“可惜警察署不许人去看,不待说是一件极有趣味的奸情案,只是那后生,真个与那留学生似的家里人有了苟且的事;弄到警察署去,也不能将那后生怎生处置,倒是那留学生似的人自己丢脸。你去我家,就是想将这事告诉我吗?”谭理蒿摇头道:“不是。我听得雷小鬼说,你那房主人有个女儿,还生得不错,被你弄上了,我有些不信。你平日在人跟前装正经,怎的会有这种事?因见雷小鬼说得那么确凿,我倒要来问问你。若真有这事,你应该请我喝杯喜酒。”柳梦菇笑道:“你信雷小鬼的,哪有这等事?我那房主人有个女儿是不错,只是我平日和她笑话都不曾说过,哪有这般容易便说弄上了手?雷小鬼素来是那么捕风捉影的。”谭理蒿道:“你不必再装正经,雷小鬼说的不像捕风捉影的话。你不用赖,我只要到你家里,留神看看你二人的情形就知道了。”柳梦菇点头道:“使得,只是我现在有事要去维新料理店,你且和我同走一趟,回头再到我家去。”谭理蒿道:“去维新做什么?”柳梦菇道:“陈子兴和我合伙,明日午后四点钟替许先生饯行。我此刻去点菜,点子菜还得去青年会约林胡子。”谭理蒿道:“你不提及我倒忘了,许先生回国,我也得替他饯行才好,就伙做你们一块儿罢。”柳梦菇道:“我们饯行,不过尽一点儿意思罢了,你来一份也使得。”
二人说着,同走到维新料理店。正在帐房里和掌柜的点好菜,说了明日的时刻,忽听得楼上有人打着哈哈,在那里说话。
柳梦菇听了听说道:“老谭你听,这打哈哈的声音,不是林胡
子吗?”谭理蒿点头道:“不错,准是他。等我上楼去看看。”说着,向楼上跑去。刚到楼口,望了一望,对柳梦菇招手道:“正是林胡子在这里。”柳梦菇忙跟着上楼笑说道:“我说旁人没有这么大的嗓子,一定是林胡子了。”这林胡子,名伯轩,也是个湖南人,听说他从前在四川当过管带,民国元年仍在四川,当了一次民军的团长,很能打仗,他为人很像爽直,生得虎头燕颔,眉长入鬓,须长过腹,腰圆背厚,气实声宏,虽不曾读过诗书,每次登坛演说起来,却甚喜引经据典。此次亡命到日本,因朋友绍介,住在神田的中国青年会内。近来他时常自恨不曾读书,便拜了周之冕的门,朝夕不辍的认真念书写字。
古人说得好,有志此事竟成,他虽则是五十多岁的人了,只有半年多的工夫,书虽读得不多,字却被他很写得有个样子了,若和曹三爷写的虎字比较起来,林胡子就出色得多了。那时湖南的国民党,在东京设了个支部,原来的支部长,就是曾大癞的兄弟,绰号癞头鼋的。因他办了年多,钱就花了个不计数,党务却是废弛不堪。同乡的党人看了,过意不去,将他撵了,生拉活扯的把许先生推了出来。许先生接手办不到一年,党务虽然发达,自己的腰包却掏出来贴了个精光。许先生几次苦辞,也不曾辞掉。爱许先生的甜愿意他辞,爱国民党的却留住他不放。于今许先生因为上海有事,要回国去了,这林胡子倒想接手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