邹东瀛道:“有个朋友的母亲死了,在这里开追悼会。连日在那里,替他布置一切,今日事情完了,以后随便哪日,皆可给你那位朋友绍介。”熊义问道:“平泉书屋的书画展览会,曾去看过了没有?”邹东瀛道:“看是去看了一次,确是耳闻不如目见,哪里有外面传说的那般骇人听闻。据我看十幅之中,足有八九幅是假的。有些不容易指出假的证据,其中有一幅毛延寿的《衡山水帘图》,有顾恺之、僧怀素的跋,又是一幅绢地,你看能令人相信么?还有一本手卷,四十页连裱的,全是王羲之的手札,后面附了一张虞世南进呈唐太宗的表文,唐太宗、宋徽宗都有极长的题跋在上,开价又只三千三百块钱,这不是明说出来是假的吗?更有王摩诘的山水,曹霸将军的画马,吴道子的《长江万里图》……凡是历史上所有的书画家,不论情理,总有一两轴充数。我想李平书号称海内收藏家,何至这般没有常识,就是想骗小鬼几个钱,也不能是这样瞎混,自贬鉴别之名。并且。日本南画会中,尽有好手。我前日在那里,就遇了一个姓秋田的,是南画会中的健将,也在看展览会。
手中拿一本袖珍日记,一管铅笔,随看随记录在日记本上。见
我是中国人,虽不便对我如何下贬语,但那不满意的神情,已无形流露出来。我问了问那展览会的经理,售出去的书画极少,全是有清一代几位小名家的。你说若是日本人都是瞎子,也像中国的好古家,以耳代目,那毛延寿、王摩诘一类人的书画,岂不都买去了吗?”熊义道:“既是售出去的极少,他这一次展览会,不要蚀本吗?”邹东瀛点头笑道:“金钱上蚀本却是有限的事,但活生生一个中国享大名的收藏家,就葬在这一次展览会中,这蚀本便太大了。”当下二人复说笑了一会,各自安歇了。
次日饭后,萧熙寿来了。邹东瀛道了几次见访失迎之罪。
萧熙寿笑道:“我因为吴君是个特殊的人物,不敢造次去拜访他。若是普通的拳教师,只要知道住处,便是素未谋面的,没人绍介也无妨碍。青年会教拳的,那个姓郝的教师,我昨日就去会了他。坐谈了两点多钟,功夫不能说他的不好,就是一点儿常识没有,习气太重,牛皮也太大。据他说霍元甲只是拳术界中三四等人物。因为上海没有好手,擂台又只设了一个月,远处有能耐的人多不看报,等待有人告诉他,擂台的期已是满了,所以没有对手。我问他中国的拳术没一个统一的比较,怎知道霍元甲是三四等人物?他说:‘我推他为三四等人物,还是很恭维他的说法。若真有统一的比较,只怕够得上三四等的话还难说。’我听了,心中实在有些不服。问他何所见,能是这般武断的说法,他说:‘我这话一点也不武断。霍元甲在天津曲店街开“淮庆药栈”的时候,我去拜访过多次。功夫和王子斌不相上下。’我问王子斌是谁,他说:‘也是在北道上很有名气的。人家都称呼他“大刀王五” .’我听了,连连点头问道:‘不是送安维畯出口的大侠王五吗?’他说就是那个王五。
“那王五本不叫大刀王五的,他从前会使双钩,人称他(地)
为双钩王五。庚子以前,他在北京开会友镖局,因名气很大,投他那里保镖的很多,不到几年,被他赚了十多万的产业。他生性本来豪爽,又仗着一身的本领,专一好交结江湖上绿林中一班有能耐的朋友。他那会友镖局里面,时常是住得满满的。
来时接风,去时饯行,动辄三百、五百的送人路费。他有间练把势的房,房中悬一个砂袋,重三百斤。他向前向后,一般都能踢一丈多高。武艺略平常的人,见了他这种腿法,谁还敢与他较量。在北京那种地方,横冲直撞几年,竟不曾遇着对手。
由此双钩王五的名声更大,他自己也由不得就有些骄傲起来,以为真是没有对手。一日早起,王五正在把势房里练武。忽听得房门口有人叹气,忙停了手回头一看,认得是——月以前来拜访的客,自称甘肃人,姓董,来不几日,就害病动弹不得。
王五延医调治,亲手煎药给姓董的吃。足病了二十多日,才渐渐的好了。不知因何立在把势房门口叹气,王五走过去问。姓董的说道:‘我久闻双钩王五的名,不辞跋涉,几千里来拜访,为的是必有功夫值得一看,谁知不过如此。深悔此行白花了路费,白耽搁了时间,因此禁不住叹气。’“王五平生不曾受人轻侮,当时听了这话,如何容纳得下?便正色说道:‘不才本无功夫,并不曾发帖请你来,白耽搁了时间,不能怪我。至于白花了路费,便是三千、五千,不才也还赔偿得起。不过你既是这般说法,我的钱不是容易得来的,倒得领教几手。’姓董的见王五如此说,更厉色说道:‘你说的什么话?你不曾发帖请我来,是谁请我来的?你姓王行五,就叫王五便了,为什么要叫双钩王五?你这双钩两字,不是请人的帖吗?你赚了些昧心钱,只能收买得平常的人,想拿着三千、五千来收买我么?你一点能耐没有,有能耐的人来指
导你,不知道服罪,还要如此强辩。你说领教几手的话,倒是不错,应该领教,才有长进。’姓董的这一篇话,,气得王五说话不出。顺手从兵器架上取了把单刀在手,向姓董的说道:‘这兵器架上有的是兵器,任凭你使。来走两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