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四爷忙迎上去点头,朱湘藩问见着公使没有,章四爷道:“我听说公使心中不快,打算迟日再来求见。”朱湘藩点头道:“这几日我也忙得不可开交,请了几日假,事还没办了。方才公使着人来叫我,说这几日有几省的学生,派代表来这里质问飞机的事,你又有电话来,公使叫我来商酌。我只得放下自己的私事不办,到这里来。”章四爷道:“你自己什么事这般忙?”朱湘藩道:“并没什么要紧的事。只因敝内来了多年,不曾生育,要在这里纳个妾。
已看定了一个,就择了这二月十号娶进来。使署不便办这事,另在肴町租了幢房子,于今只差儿日了,所以繁忙的了不得。
你承办的那事怎样了,何以又会弄出什么代表来质问?”章四爷道:“那代表是他们当学生的,林巨章纵有天大的资格,也管不了。他只能保得民党这方面没人出头来闹。”朱湘藩道:“那是不错。你且再进去坐坐,等我见着公使,看公使的意思怎样。你要说的话,在电话内大约是说明了的。”章四爷道:“恐是电话机坏了,公使回说听不清楚。”
朱湘藩也不再问,邀章四爷回到客厅里,自上楼去了。一会儿下来说道:“你在电话里说的话,公使已听明了。不过你那电,来得不大凑巧,正在江西的什么代表,闹了才退出去的时候,公使一肚皮的不高兴,你又提到飞机风潮几个字,因此才将听筒搁了,说听不清楚。此刻听我说学生不与民党相干,他心中也就没什么不快了。但是我自己的事,实在忙不了,在十号以前,决无工夫拜客,这便怎么办呢?可否请那位林先生屈尊到这里来?”章四爷踌躇道:“那就不知办得到办不到。”朱湘藩道:“他能来,公使必然优礼款待。”章四爷笑道:
“你没工夫去拜他,只怕十号,他倒得来你家道贺。”朱湘藩也笑道:“那如何敢当!”章四爷见他说话的神情很得意,料是想有人去凑热闹,即问肴町的番号。朱湘藩欣然扯下一页日记纸来,用铅笔写了,笑道:“本应奉迎喝杯水酒,因在客中,恐不周到,反见罪佳客。”
章四爷忙接了,又客气了几句,才作别。仍到中涩谷,把话告诉了林巨章,问林巨章的意思怎样。林巨章道:“我怎好就是这么跑到使馆里去?一则你在海子舆面前说的话太大,二则你今日不曾亲见着海子舆,我就是这么跑去,不说他看低了我,就是我也太看低了自己。四爷你说,是有些犯不着么?”
章四爷还没回答,忽见下女从里面出来,向林巨章道:“太太说有事,教我来请老爷进去。”林巨章拔起身就往里走。
进门即见陆凤娇立在门背后,用耳贴在壁上,听外面说话。见林巨章进来,一把拖到内室说道:“你定要人家来拜你,你就不能先去拜人家的吗?你是求人,人又不求你,你如何也要拿架子?你这糊涂蛋,真要把我急死了。”林巨章也急道:“我们男子在外说话,偏要你管些什么?我难道就不明白是去求人?”陆凤娇把手一摔,怒道:“照你说,难道是我管错了吗?
你的事,是不应该我来管的,你看我可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!
你还向我发急,胡说狗屁是这么乱放。”林巨章道:“好,好,罢了,有人客在这里,不要是这么闹,有话等歇再说。”说着转身待向外面走。陆凤娇复一把拖住道:“你走向哪里去?话不说清就走,没这般容易!你在外面去和人谈天快活,说些呕人的话,教我一个人坐在这里,慢慢的呕你的气,你倒想得好。
我没这么呆,你不和我说清,看我肯放你去!”林巨章只得又赔笑道:“什么话教我说清呢?”
陆凤娇扭转身坐着不睬,林巨章道:“我此刻心里正烦得
难过,你不要专一寻着我闹小孩子脾气罢!”陆凤娇翻转身,猛然向林巨章脸上一口啐道:“谁是小孩子,谁教你讨我这小孩子来的?我不曾扭着要嫁你。我生成是这种小孩子脾气,你才知道吗?我不是小孩子脾气,也不跟着你在此受罪了。你自己放明白些,有第二个小孩子,肯来管你的闲事么?”一面说,一面哭着数道:“只怪我自己不好,鬼迷了心肝,专是做好不讨好的,也骂不怕,斥不怕。我于今明白你的用心了,你不要站在这里,心里烦得难过。你出去陪客开心罢,我没有话说了。”说完,往床上一倒,双手掩面而哭。林巨章怎舍得就走,凑拢去说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最明白事理的。我岂不知是求人的事,不应等人先来拜我。但是现在的社会,一般人的眼光最是势利不过,越是求人的事,越要自己抬高身价,人越肯应你的要求。你一卑躬折节的向人开口,人家便把你看得一文不值了。这是应世的一种手段,非此不行的。你脑筋素来明晰的,如何也不明这道理?你平常喜欢看《三国演义》,诸葛孔明不是要等刘先主三顾茅庐,才肯出来吗?”
陆凤娇本待不理,听说到《三国演义》,她最是欢迎看这部书的,并最是崇拜诸葛孔明的,便放下手,伸出脸来问道:“你配得上比诸葛孔明吗?他本是不想出山的,刘先主去求他,自应三顾茅庐呢。你做梦么,也想有人来求你吗?这话真说得好笑!”林巨章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诸葛孔明本是不想出山的?”陆凤娇道:“我懒和你这不通的武人说。你要问我怎么知道,你去看他的出师表,就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