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郎中你的意么?”周氏大怒说道:“有你这样死媒人,说这样鬼亲事。难道阳世间,就没有男子,定要到阴司里面去,领个鬼来相。”一妈道:“这话从那里说起。”周氏道:“我只道,你做媒人结姻亲,又谁知你是个女道土,惯把魑魅遣。这等青天白日,把一个鬼魍魉现。若不是我惊魂易转,险些儿隔断了桃花人面。你好好去回绝了。他若还送聘过来,就是逼我上路了。”一妈道:“既然如此,为甚么不当面回他。
”周氏道:“一见他走到面前,魂灵都吓去了,那里还讲得话出来。”一妈见说,遂背面哝叽道:“当面应承,背后又这番做作,那一个来理你。”周氏高声骂道:“老淫妇贼骨头,我老实对你说,就拚了一死,决不到他家去的。若要与这魔鬼并肩同宿,倒不如到死城中,更得些自在。”一妈见他这等说话,痴呆了半晌。说道:“怎么做成的亲事,到手的媒钱,难道被这几句刁话就弄脱了不成。待我请夫人出来。加上几句是非,硬逼他上轿便了。夫人快来。”唐夫人正在房中睡午觉,听得叫喊,连忙起床,走出来问道:“做甚么事。”只见张一妈气忿忿的不做声。唐夫人道:“为甚的,为姻缘变了媒人面。莫不是蠢郎君,憎嫌容貌,退还聘礼,赖却媒钱?”一妈道:“郎君倒相中了,当不得你家姨娘,装模作样,不肯应承。想是心上不感激夫人,故意把我出气。”唐夫人道:“是那一个,你只讲来。”一妈道:“两个男人,都相中了,约定今日下聘,明日来娶。就是那位吴奶奶,也欢欢喜喜的走进去了。只有一位姓周的,才貌也不过如此,偏会拣精拣肥,说男子相貌欠好,配他不过,把我百般咒骂。口里还夹七夹八,连夫人也见教了几声。还说等老爷回来,要同你算帐哩。”夫人道:“不要理他,自然有我做主,怕他强到那里去。老实对他说,莫说这样人家,就是叫化子来娶,也不愁他不去。”一妈道:“这等说,才像个大的。是便是了,这样会使性的姬妾,也亏你留到了如今。若然把别人家,打得他半死半活,皮破肉裂哩。”夫人道:“若遣这作怪的姬妾,什么打紧?拚着一顿,才丁作饯行的酒就是了。”一妈道:“只怕你口便说得,便到了当场,手又软了。老身且回去了来。”夫人道:“明日须要早些来。”一妈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
却说张一妈,到了次早起来,连忙走到唐经略家去,伺候两家来迎亲不题。且说韩解元家一个家人,奉了家主之命,口中说道:“才子佳人扭不来,呆郎巧妇拆难开。世事万般都可料,合婚哑谜最难猜。你说我为何道这几句?只因我家相公是个有名的才子,昨日相中的那房姬妾,又是个绝代的佳人,这一男一女,若还配合起来,竟是普天之下,第一对好夫妻了。
谁想姻缘不偶,又有变卦出来。送过聘礼之后,我家相公把缙绅一看,履历一查,看那姓唐的乡宦,是那一科举人,那一科进士,谁想不前不后,刚刚是太老爷的同年,我家相公竟是他的年侄。这样干名犯义的事,如何做得?所以把花灯彩轿傧相吹手一概都回复了。特地叫我前来退那一宗聘礼转去。你说这段姻缘,可惜不可惜。一路行来,已到了唐家门首,不知媒人可在,且待我唤他一声:张一妈在么?”一妈答道:“呼媒声急切,想是为催妆。原来是韩大叔。新人收拾完了,为甚么花灯彩轿,还不见过来?”韩管家道:“花灯彩轿来不成了,叫新人不要打点。”一妈道:“为甚么缘故?”韩管家道:“这位唐老爷,就是相公的年伯,没有年侄娶年伯母之理,所以亲事做不成,叫我来退财礼。”一妈道:“有这等奇事。既然如此,你且立一立,等我去见夫人。”一妈向内堂道:“夫人快来。”夫人道:“提起绝命刀,斩断情根在这遭。怕他临去弄蹊跷,准备着毛拳叫他吃顿饱。”一妈道:“夫人,两头亲事,弄脱一头了。”夫人道:“为甚么缘故?”一妈道:“那韩相公说,唐老爷是他的年伯,不便做亲。故此叫了管家来退财礼。
”夫人道:“若还果是年侄,自然没有做亲之理。既然如此,只得把聘礼还他。”夫人遂进房去,把他的聘礼,原封不动,取得出来。说道:“一妈就烦你送出去与他。”一妈接了聘礼,送出来交还与韩管家。管家道:“婚姻两手撒开,聘礼原封不动。只愁恼杀佳人,空做一场好梦。”家人接了银子,竟即去了。
一妈转身进来,听得唐夫人叹道:“这两个里面极作怪的,就是吴氏。我第一要打发他,偏有这般凑巧的事。哎,天公天公。自古道,人有善愿,天必从之。你为甚么这等狠心,偏要与我作对,使我这绝命刀拔出来了,又归回鞘。方便事没有半毫,纵容男子宠阿娇,扶助奸党,恶智偏狂。”一妈道:“夫人不须烦恼,终久在我身上,替你出脱了他。休要烦闷,不必心焦。那天公枉费使乖弄巧,我自然有移山撮海的手段。这件缺货人人要,迟些儿卖价钱更高。”
说话之间,只听得鼓乐喧天,花爆震地。一妈道:“田家的轿子来了,快请新人出来。”唐夫人道:“做你不着去催他上轿。”一妈遂走进他卧房门首,唤道:“周奶奶,轿子来了,请出来罢。”不听见答应,连叫几声,也不听见答应,呀叫了半日全然不理。要走进去,房门又是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