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,所以又称命门,然皆听凭心灵指挥。有时退藏于密,方寸间现出四海八垓。到收罗在芥子窝中,依然没些影响,方知四肢百骸,不过借此虚守则,立于天地之间。臭皮囊不多光景,有何可爱。说到此处,人都不信,便道:“无目将何为视,无耳将何为听,无鼻如何得闻香臭,无口如何得进饮食,养得此身,气完神足,向人前摇摆?总然有了眼耳口鼻,若不生这两道眉毛相配,光秃秃也不成模样。所以五官中说眉为保寿,少不得要他衬贴。何况手能举,脚能步,如何在人身上,只看心田一片?好没来历。”这篇话说,却像有理。然不知自朝官宰相,以及渔樵耕牧,那一个不具此五官手足。如何做高官的,谈到文章,便晓得古今来几人帝、几人王、几人圣贤愚不肖。谈到武略,便晓得如何行兵,如何破敌,怎生样可以按伏,怎生样可以截战。若问到渔樵耕牧以下一流人,除却刀斧犁锄,钓罾蓑笠,一毫通融不得。难道他是没有眼耳口鼻的?只为这片心灵彼此不同,所以分别下小人君子。还有一说,此心固是第一件为人根本。然辩贤愚,识贵贱,却原全仗这双眼睛运用。若没了这点神光,纵然心灵七窍,却便是有天无日,成何世界。但这双眼,若论在学士佳人,读书写字,刺绣措鸾,百工技艺,执作经营,何等有用,何等有益。单可惜趁副了浪子荡妇,轻佻慢引,许多风月工夫,都从兹而起。且莫说宋玉墙东女子,只这西厢月下佳期,皆因眼角留情,成就淫奔苟合勾当,做了千秋话柄。据这等人看来,反不如心眼俱蒙,到免得伤了风化。闲话休题,如今单说一个后生,为此方寸心花,流在眼皮儿上,变出一段奇奇怪怪的新闻。直教:
同心结绾就鸳鸯,死骷髅妆成夫妇。
话说嘉兴府,去城三十里外,有个村镇,唤做王江泾。这地方北通苏、松、常、镇,南通杭、绍、金、衢、宁、台、温、处,西南即福建、两广。南北往来,无有不从此经过。近镇村坊,都种桑养蚕织绸为业。四方商贾,俱至此收货。所以镇上做买做卖的挨挤不开,十分热闹。镇南小港去处,有一人姓瞿号滨吾,原在丝绸机户中经纪,做起千金家事。一向贩绸走汴粱生理,不期得病身殂,遗下结发妻子方氏,年近三十四五。一个女儿,小名凤奴,才只十二岁。又有十来岁一个使女,名唤春来。还有一房伴当,乘着丧中,偷了好些东西,逃往远方。单单存这三口过活,并无嫡亲叔伯尊长管束。
俗言道得好:“孤孀容易做,难得四十五岁过。”方氏年不上四旬,且是生得乌头黑鬓,粉面朱唇。曲弯弯两道细眉,水油油一双俏眼,身子不长不短,娉婷袅娜,体段十分妖娆。丈夫死去虽说倏忽三年,这被里情趣,从冷淡中生出热闹来,擒之不着,思之有味,全赖着眼无所见,耳无所闻,深闺内苑,牢笼此心。已槁之木,逢春不发,既寒之灰,点火不燃,才是真正守寡的行径。那知方氏所居,只有三进房屋。后一带是厨灶卧房,中一带是客座两厢,堆积些米谷柴草。第一带沿街,正中间两扇大门,门内一带遮堂门屏,旁屋做个杂房,堆些零星什物。方氏日逐三餐茶饭以外,不少穿,不少着,镇日里无聊无赖。前前后后,一日走下几十回,没情没绪,单单少一件东西。咳!少甚么来,不好说,不好说。只可恨有限的岁月,一年又是一年,青春不再,无边的烦恼,一种又是一种,野兴频来。一日时当三月,百花开放,可爱的是:
多情燕子成行,着意蜂儿作对。那燕子虽是羽毛种类,雌雄无定。只见啾啾唧唧,一上一下,两尾相联,偏凑着门栏春色。那蜂儿不离虫蚁窠巢,牝牡何分。只见咿咿唔唔,若重若叠,双腰交扑,描画就花底风光。
方氏正倚着门屏邪视,只见一个后生,撇地经过。头戴时新密结不长不短鬓帽,身穿秋香夹软纱道袍,脚穿玄色浅面靴头鞋,白绫袜上,罩着水绿绉纱夹袄,并桃红绉纱裤子。手中拿一柄上赤真金川扇,挂着蜜蜡金扇坠,手指上亮晃晃露着金戒指。浑身轻薄,遍体离披,无风摇摆,回头掣脑的踱将过去。这后生是谁?这后生姓孙名谨,表字慎甫,排行第三,人都叫他为孙三郎。年纪二十以外,父母尽亡,娶妻刘氏,头胎生子,已是六岁。家住市中,专于贩卖米谷为业,家赀巨万。此人生来气质恂恂,文雅出众。幼年也曾读书写字,虽不会吟诗作赋,却也有些小聪明。学唱两套水磨腔曲子,弦索箫管,也晓得几分。只因家道饶裕,遍体绮罗,上下截齐。且又贴衬些沉速生香,薰得满身扑鼻,是一个行奸卖俏的小伙子,使钱撒漫的大老官。
不想这日打从方氏门首经过,这一双俊俏偷情眼,瞧见方氏倚着门屏而立,大有风韵,便有些着魂。所以走了过去,又复回头观望。这方氏本又是按捺不下这点春情的半老佳人,一见了孙三郎如此卖弄,正拨着他的痒处。暗想道:“天地间那得有这碗闲饭,养着这不痴不呆,不老不少,不真不假,不长不短的闲汉子。这老婆配着他,却也是前缘有定。”心里是这等想,叹口气回身折转进去。又暗想道:“不知这人可还转来?”才转这念,却有几个儿童叫道:“看狗起,看狗起。”却是甚的来?时当三月,不特虫鸟知情,六畜里头,惟有狗子是人养着守宅的,所以沿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