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少,道路又难行,不知几时才到,又不知母亲在家安否何如。生死存亡,还未可必。万一有甚山高水低,单单留我一身,有何着落,终须也是死数。”愈想愈惨,不觉放声大哭。正哭之间,忽听得殿后有人叫将出来。周迪吃了一惊,暗道:“半夜三更,荒村古庙,那得人来?此必是劫财谋命的,我这番决然是个死了。”心里便想,坐起身来,暗中张望,只见一个人,身长面瘦,角巾野服,隐士打扮,从殿后走出,他说:“半夜三更,这荒村破庙,甚么人在此哭哭啼啼。”周迪不敢答应。那人道:“想必是个歹人了,叫小厮们快来绑去送官。”周迪着了急,说道:“我是过往客人,因贪走路,错了宿处,权在此歇息,并非歹人,方便则个!”那人道:“既是行客,为甚号哭?”周迪道:“实不相瞒,有极不堪的惨事在心,因此悲伤。不想惊动阁下,望乞恕罪!”那人道:“你有甚伤心之事,可实实说来,或者可以效得力的,当助一臂。”周迪听了这些话,料意不是歹人,把前后事细诉一遍。说罢,又痛哭起来。那人道:“原来有这些缘故,难得你妻子这般孝义,肯杀身周全你母子。只是目今盗贼遍地,道涂硬阻,甚是难行。你孤身独行,性命难保,我看孝妇分上,家中有一头牲口,遇水可涉,遇险可登,日行数百里,借你乘坐,送到洪州,使你母子早早相见何如?”周迪听了,连忙跳下供桌
,拜谢道:“若得如此,你就是我的恩人了。但不知恩人高姓大名,住于何处,你为甚深夜到此?”那人道:“这个庙乃三闾大夫屈原之祠,我就是他的后裔,世居于此,奉侍香火。适来闻得哭声,所以到此看觑。你住着,待我去带马来。”道罢,自殿外去了。
不一时,只听见那人在外边叫道:“牲口已在此,快来上路。”随闻得马嘶之声,周迪拿起包裹,奔至山门,见一匹高头白马,横立门口。周迪不胜欢喜道:“多承厚情,自不消说起。只是没有人随去,这马如何得回?”那人道:“这马自能回转,不劳挂怀。”周迪跳上马,将包袱挂在鞍鞒,接过丝缰,那人把马一拍,喝声“走”,那马纵身就跑,四只蹄,分明撒钹相似。周迪回头看时,离庙已远,那人也不见了,耳根前如狂风骤雨之声。心中害怕,伏在鞍上,合眼假寐。也不知行了多少路,只闻得晓钟声响,鸡犬吠鸣,抬头看时,约莫五更天气,远望见一座城池.如在马足之下。暗想道:“前面不知是何州县。”霎眼间已至城下,举目观看,仿佛是洪州风景,心中奇怪。此时城门未启,把马带住,等候开门。须臾间,要入城做买卖的,渐渐来至,人声嘈杂,仔细听时,正是家乡声口,惊讶道:“原来已到家了,马真乃龙驹也。”一回儿城门开了,那马望内便走,转弯抹角,这路径分明是走熟的一般。行到一个所在,忽已立住了。此时天色将明,周迪仔细一觑,却便是自家门首,心中甚喜。跳下马来敲门,只见母亲乐氏,同着舅母冯氏,一齐开门出来,看见说道:“呀!儿子你回来了。”再举眼看了一看,问道:“媳妇在那里,如何不见?”周迪听说媳妇二字,心中苦楚,勉强忍住,拿着包裹,说道:“且到里面去细说。”
走到中堂,放下行李,先拜了冯氏,然后来拜母亲。周母又问:“媳妇怎不同归?”周迪一头拜,一头应道:“你媳妇已去世了。”这句话还未完,已忍不住放声恸哭。周母道:“且莫哭,且说媳妇为甚死了?”周迪把从前事诉与母亲,又取出钱来道:“这就是媳妇卖命之物。”周母哭倒在地,冯氏也不觉涕泪交流。周迪扶起母亲,周母跌足哭道:“我那孝顺的媳妇儿,原来你为着我送了性命,却来报知道。”周迪惊讶道:“他怎地来报母亲?”周母停了哭,说道:“昨日午间,因身子疲倦,靠在桌上,恍恍惚惚,似梦非梦的见媳妇走来,对我拜了两拜,说:‘婆婆,媳妇归来了。你儿子娶了一个不长不短,不粗不细,粉骨碎身的偏房,只是原来的子舍。你儿子生了一个孩子,又大又小,又真又假,蓬头垢面,更不异去日的周郎。’说罢,霎时间清风一阵,有影无形。要认道是梦,我却不曾睡着;要不认是梦,难道白日里见了鬼。心中疑惑,一夜不曾合眼。不想却是他阴灵来报我!”周迪道:“原来娘子这般显灵。”冯氏道:“常言生前正直,死后为神。现在虽受苦恼,死后自然往好处去了。”周母又懊悔昔日逼他出去,弄做一场没结果,将头在壁上乱撞,把拳在胸前乱捶,哭道:“媳妇的儿,通是我害了你也。”周迪抱住道:“母亲,你就死也报不得媳妇,可怜媳妇死又救不得母亲,却不辜负了媳妇屠身报姑一片苦心。”冯氏也再三苦劝。
此时天已大明,里边只顾啼啼哭哭,竟忘了门外骑来马匹。只听门前人声鼎沸,嚷道:“这是何处庙堂中的泥马,却在这里,还是人去抬来的,还是年久成精走来的!”惊动周迪出来观看,吓得伸出了舌头缩不入去,说道:“原来昨夜乘的是个神马。可知道三个时辰,扬州就到了洪州。那说话的,正是那三闾大夫显圣了。”即向空拜道:“多谢神明怜悯我妻孝烈,现身而谕,送我还家养母。后日干戈宁静,世道昌明,当赴殿庭叩谢呵护之恩。”拜罢起来。众人问其缘故,周迪先说宗二娘杀身,后说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