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也话长哩。那医生姓全名恃命,号为伯通,住在花居桥下。昔日原靠卖老鼠药度日,不知何处传两个好药方,近日行时,好生富足。”张氏道:“既是卖鼠药的人,怎地行时,与妈妈相知?”徐妈道:“那厮昔年沿街叫唤卖老鼠药,打从寒家经过,老身唤住买药,适值亡夫曲着腰在檐下向日呻吟,那厮见了,问:『老丈身有何恙,声疼叫痛?』老身说:『我老子小肠疝气发作,故此推命。』那厮道:『这病恙是我专科,只消几粒丸药,立刻除根。』彼时老身欢喜,问彼求药。那厮腰间取出一个破纸包儿,拿出芥子大三五十粒丸子,令速煎桔皮汤,立令吞下。果然古怪,实是稀奇,亡夫吞那药丸子下喉,顷刻间腹中作响,撒了十余个臭庇,登时好了。老身留他吃了一餐饭,取数十文钱谢了,又问他还有什么好方子,似此一般灵验的么?他道:『有一种秘传通经绝孕堕胎的圣药,百发百中的。』亡夫道:『既汝有此两个秘方,尽好养身度命,何苦干此卑污的勾当?』那厮道:『老鼠药还可沿街声唤,这药方怎好捱身强卖?』亡夫劝他更业,职在敝邻,学糊鞋底衬布,门前挂一招牌,左首是『专治小肠疝气』,右首写『神医堕孕通经』。我老身逢人便荐。也是这狗呆的缘法,医着的便好,颇颇有些生理。”
张氏道:“彼既得了生计,怎地酬谢你来?”徐妈道:“他才挣扎的度日,怎讲个谢字。我老身最是热心肠的,常替古人耽忧,又自算计道:『救人须救彻。』我这靠肚仙的荐头有限,又传他个方子,令他办了些礼物,到那占卦的詹师长、卜龟的吴先生、城隍庙孙道士、观音庵洪长老四处吹嘘,这狗呆一二年之间行起时来,好不生意茂盛哩,求医讨药的挤破屋子。”
聂氏道:“恁地时,老妈妈是全伯通的养身父母,他该做一个佛柜子供奉你两老口儿,早晚拜跪哩。”徐妈叹气道:“咦,娘呀,讲他怎的!如今的全恃命,不是当初的全伯通了。昔日行医时戴的是一顶尖顶破檐帽,穿的是一领绝折旧道袍,见了人怡颜悦色,一味的承承,见我老身声喏,头拄着地,半会子兀自不起来。如今得了生意,换了高巾阔服,出入便用轿马,那副嘴脸,全不似当年糊鞋衬黄瘦的光景,径自白白胖胖,那几根往上翘的黄须也都变黑了,见人时那腰躯先自硬了一半。”
张氏道:“腰硬,何不请医士服药?”徐妈笑道:“那厮与人行礼,只唱得半个喏他是铜钱衬的腰硬,吃药怎么?这天杀的幸喜目中不识一丁,若省得数行字时,天上也飞去了。”聂氏道:“不识字的郎中,怎地近的高人?妈妈这等为他,难道不亲近来?”
徐妈道:“向来高贵没甚亲近处。我老身眼界儿且是宽大,见他大落落地,也不去理他。今春二月间,莱衙里奶奶接我去问仙。正进门,只见那厮坐在厅上,与做官的讲话。我往侧厅里进去,奶奶道:『用了午饭问仙。』我左右是空闲的,且在门缝张望。只见莱爷道:『老朽染这膀胱疝气,用药日久,并无灵效。久闻先生大名,那妙剂的功效,自不必讲的。但求先赐药单,然后领药。』说罢,即令办事的捧过文房四宝来。那厮不敢推却,右手接了一支笔,呆着眼看那桌上的柬帖儿,却似社庙中泥塑的判官,面颊上流下汗来,半晌下不得一画。我彼时心下暗忖:『决撒了!这丑态弄出来成甚体面?』忙忙的奔出去,对做官的道了个『万福』。莱爷回礼道:『妈妈,你也在这里。』我说:『奶奶唤我来的。老爷令全先生写柬帖儿,请谁吃酒哩?』做官的笑道:『不是请帖,烦伯通写一药单,以便用药。』我便帮衬道:『老爷事事高明,岂不晓的药不卖方?比如老爷传了这药方,下次也不消请郎中了。』做官的鼓掌大笑不已。”不知这笑里是何主意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十八回 全伯通巧处生情 郁院君梦中显圣
诗曰:
盲眼庸医药最灵,堕胎高价索多金。
梦中不示真消息,险遂阴谋妒妇心。
话说徐妈妈要吹嘘那全伯通到瞿家赚钱,转弯抹角道起古话来,说全伯通不肯在宦家写药方,乃是卖药不卖方的缘故。
做官的带笑道:“是也,是也!这是我一时不明之故,怪憎得伯通半回不下笔哩。”叫苍头收去了笔砚,拿饭来吃。此时全伯通撇下了一挑重担子,得了性命出门,从此后时常送些盒礼来孝敬,“你道我老人家心肠好么?”妯娌两个听了,笑的个不了。聂氏道:“不识字的郎中,妈妈荐他做甚?”徐妈道:“俗言说:只图吃个醉饱,那管猪拖狗咬。二位娘子将重事托我,怎敢怠慢?这厮字虽不识,那堕胎绝孕的方子,乃百发百中的。此事尚要缜密,不可泄漏仙机。撞着阿媚姐有三病四痛,接他来诊脉,暗通关节,方可下手。若至事露,反成不美。我自求堕胎使者神力,决不误事。”张氏满心欢喜,留于房内歇了,次日方去。有诗为证:
仙住清虚府,何由腹内钻。
虔婆施诡术,骗尽世间钱。
再说聂氏当夜思量肚仙之言,历历有验,“倘阿媚果然生子,有损于我,怎么是好?”一连踌躇数日,摆拨不下,就于轩子内供奉妙吉祥如来佛堂求一签,以卜休咎。焚了三炷香,拜了数拜,暗暗祷祝道:“弟子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