絮絮的问这女子的来历,说未完时,闻房门外有人说曰:“我昨晚将着吃剩的酒肉,回家给阿的吃,阿的教我谢你哩。” 正是妈妈的声音。又闻介之答曰:“ 这算得甚么。妈妈你替我烧盆水,新人起来要洗脸哩。”少青见天已亮了,唤醒足足,三人整理衣裙出外梳洗。
第 十 三 回 赠金盏颜庄公赂鄙夫 闹镜房可娘子调娇婿
少青梳洗毕,正与介之父女早餐,闻有人在门外叫着。介之出门看时,是两个人,一个背着皮包儿,一个牵匹白马,道是寻少青的。介之带了入来,少青见是鲸飞、鹏飞兄弟。便拉向没人处,说了好一回话。足足大疑,拉香香从暗处偷觑,见少青解开皮包捡出明烂烂的衣服来。忽的褪了儒鞋,拿双错底攒云吉莫靴穿上,忽的褪去旧衣巾,捡领玉蓝湖绉透透的紧身小袄,穿在里面,又穿上银泥起云福的玉绫道袍,束条苏合球文带,外擐天青闪翠八宝嵌边外套,忽的取出紫华飞鳌尾的自在冠戴上,忽的拿个手镜番覆照了一回,忽的取出个红皮匣儿,忽的开了锁,忽的揭了盖,蓦地射出一阵红光来,从红光里捧出一顶翠云九凤珠冠,又擘开一层一层的红绫,忽的捡出个玉铃百宝云肩,看了一回,依然折叠着,盖了盖,锁着,忽的取出黄金莲花盏十件、元宝十锭、玉带一围、用红绡帕裹着,忽的取出一包碎银递与介之。曰:“丈人可将这银子打点行装,待愚婿见了可公,无事时,一同回去倘有些难为愚婿时,着人通个信,丈人便偕两个姐姐去救愚婿,愚婿去罢。”
先时,足足香香,看他妆束的比昨日又俊了许多,又看那珠珠翠翠耀着眼,初疑是给己的,后又藏了,正想的出神,忽听得去罢两字便一齐跑将出来,扯住曰:“你说去去甚么?”少青曰:“我有些事,暂行出去的。你如今做了新妇,不要出门外与那小厮玩。” 又属了介之一回。鲸飞捧着皮匣,鹏飞拿着包袱,介之父女送出门外,上了马,取路奔绍无忧家来。
不一时,到了。下了马,传了名帖。只见无忧走出来,满脸笑容迎进去。扶少青上坐,欲行参拜礼,少青拉住。无忧曰:“庄勇见庄公,原有自然的制度,况又是我们庄公的娇婿,又尊又亲,是应拜的。” 少青曰:“ 某私自来此,有事央庄勇,庄勇行起大礼时,某便告退。” 无忧曰:“ 恁地时,随便的坐坐。”又问这两位何人,少青曰:“ 是某的庄勇玉鲸飞玉鹏飞。” 无忧推少青上面坐着,鲸鹏坐左,无忧坐右。须臾茶罢。少青便取过鹏飞手中的红包解开,亲手递与无忧。曰:“些须微物,聊表寸心。” 无忧是个最贪鄙势利的,见那黄烘烘白粲粲的物,不觉满脸堆下笑来。曰:“某无点功劳,那敢受庄公这么重重的赏赐,不敢,不敢。”少青曰:“某以心腹待庄勇,故瞒着可公,私来求见,倘庄勇嫌轻薄时,明儿再补,愿庄勇无见外。” 无忧曰:“ 恁地说,权且收下。” 又谈了些闲话。少青见左右无人,便说曰:“某订于十六日,亲谒岳丈母,闻令媛娇鸾娘子,有须眉气,以德济威,能拯人厄,敬备翠云九凤珠冠一顶,玉铃百宝云肩一副,豫乞庄勇为地,奉岳娘子,表为婿的一点私诚。”无忧沉吟了一会,曰:“ 小女的脾气,最拿不定的。他喜着,瓦砾亦明珠。他恼着,黄金亦尘土。某作不得主,今见庄公一团美意,除非先生问肯了他,才敢领庄公的宝贝。”少青曰:“便烦庄勇,善为我词,切勿令可公知道。”无忧曰:“公勿多心,暂在舍下闲着,某去便来。” 遂将那金盏元宝入内收好,飞也似出门去了。
少青与鲸鹏商酌了一回。午牌时候,见无忧嘘嘘地走进门来,低着声曰:“小女欲屈庄公到迎鸾楼厮会了,然后受公的宝贝。”少青吃了一惊,曰:“莫不是可公的意么。” 无忧曰:“这事如何肯使可公知,公无过虑。”少青曰:“可公不在那楼里么?” 无忧曰:“可公今又新娶得一个娘子,那得空到这楼来。”少青踌蹰着,无忧曰:“ 没奈何,走这一遭,速去速去。” 少青捏着把汗,只得带着鲸鹏,跨着马,随着无忧,从小路抄去。原来这鸾楼有个大门西向,一小门向南,一小门向北。无忧带着少青从北小门而入,有几个军士,在这里打叶子,见无忧带着人来,略问一声,无忧教军士绊住鲸鹏,在这里攀话,自拿那皮匣,引少青进去。过了个亭子,便是阴森的大木,绕回廊,又穿个小拱门,静荡荡地,一带都是垂杨。过了垂杨,有红油亚字栏杆,当面拦着,绕栏杆,斜刺地一个小朱门。叫一声姥姥开门,便有个妇人开了门。入这门,行不多几步,转弯,一级一级的渐高起来。想是上楼了,又转墙角儿,有个花厅。厅前是四柱的绮轩,地下辅着攒花的五彩毡。四柱俱夹着盆花,有几个丫鬟,绣袄翠翘,都拿着绣巾,包些花草,在这里斗花。从花厅后穿过,又有个大厅事,厅事两旁,列着交椅,中间悬着绿檐的红罗大帐。帐内有个公座,公座上,摆着笔砚令牌令箭。无忧指着曰:“这公座是有军机大事时,小女发号施令的所在。” 左边一个横门,接着雕栏,夹着复道。过了复道,便是粉廊绣柱的庭轩。两旁檀香学士椅,皆有绿驼绒坐垫,中间暖炕,铺设得锦簇花团。无忧教少青坐在左边的椅上,笑曰:“庄公勿疑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