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人欲分辩时,玉公喝声:“锁住,拿回衙内,慢慢地究出唆摆人来。”众差役一声齐吆喝,锁着妇人,随轿回衙。满城百姓为那两个妇人捏着把汗,哄至衙门看时,又悄悄地一无所见。
早有人报知丁武举,武举大喜,自言自语曰:“这两持铁扇,使得妙也。”正鼓掌间,忽背后有人和着曰:“ 使得妙!使得妙!” 武举惊顾时,是家中帮闲的,混名面面毒,相与大笑。武举曰:“正欲与你酌议此事,这城中谁敢这么大胆,与那妇人做状子,作我的对头。你想想,想得出时,即刻摆布了他,作个榜样看看。” 面面毒皱着眉,想了一会,曰:“是了,岳庙前新来个摆卦的,自说是广东人,又自说会做状子,但没人采他,想城内外做状子的,谁敢向虎鼻上讨汗。况大半与爷相好的,除了他,别无第二个。” 武举怒曰:“着人捉他来试试老爷的大棒,利害不利害。” 面面毒曰:“爷勿动气,新官的脾气,是拿不定的。我请问这两持铁扇,可曾交到玉太爷手里么。” 武举曰:“ 我打听着这帖子是老玉笑嘻嘻收得密密的,正打点这铁扇子如何送法,恰有那妇人的事发作,他若想我这铁扇子送得快时,须火急的将那妇人替我打死,不呵,我便另行计较。” 面面毒跌脚曰:“这话差了差了。初到任的官儿,如饥鹰一般,眼中的肉,未曾入腹,这饥火烧出来,立刻变卦,我劝爷明日写个拜帖,使人扛着铁扇子,面上盖些菘菜,亲自送入署里,当面交纳,兼问他这妇人如何办法,又将岳庙的占卦先生过了嘴,等官差拿他,办个唆讼之罪,不胜似自己动气么。”武举笑着,拍案曰:“人言汝面面毒,谁知又面面到哩。你明朝打听着妇人的消息,或者已结果了他,也未见得。”
明日面面毒起个绝早,衙里打听了半天,打听不出一些消息来。又去问拿妇人的小差,那小差说:“ 这官十分古怪,将妇人一直带入内署,至今未曾放出,知他怎的。” 面面毒遂将小差的话,回复武举。武举十分疑惑,午下,扛着铁扇,写了名帖,乘着轿,往衙里时,又道本官有病,改日请会。这铁扇依旧扛回,与面面毒面面厮觑,不知怎的。又过了两日,忽有人拿着玉廷藻的名帖,曰:“本县太爷,请老爷衙里吃酒的。” 面面毒指着帖子,嘻嘻的笑曰:“ 此是催铁扇的符了。” 商议了一回,武举忙忙的换了崭新衣服,使人扛铁扇,随着轿子,直奔衙里来。至大堂,下了轿,却不见知县出迎,肚里正自疑惑,忽数十个公人闹着,拿铁练牵着两个人,由东边牵过西来,捺眼看时,唬的魂都散了。你道此两人是谁,一个是东南隅霸王韦监生,一个是西北隅霸王刁照磨。定定眼,欲向前问个原故,背后听得叮当的响,一条黑影儿眼中晃着,早有人套了自己的颈了。武举惊定时,向公差骂曰:“你的不知死活的贼男女,谁教令你敢套老爷?”公差曰:“不干我们的事,只是老玉教令着,不敢不遵的。”言未毕,一声梆子响,咚咚咚,三点鼓,大堂上,呜呜着赞起堂来。武举冷笑一声,挺身子面外立。玉公大怒,喝左右将武举拖翻在地,剥去冠服,打四十大板。这打手原惧着他,只是轻轻的见个意。玉公看在眼里,换别打手,将前打手亦打了四十,赶出去。使数人各拿藤枝,复将武举打了百余,皮肉迸血,才呼住。武举卧在地下,大呼曰:“武举所犯何罪,左不过铁扇子缴迟了些,不直得恁般苟刑。”玉公将响木儿乱敲,喝再打。左右齐吆喝着,只不动手。玉公曰:“本县清如冰,直如弦,你写的甚么铁扇儿戏弄本县,故此打你。” 使人将铁扇扛到库房存库,本县自有处置,叫门子拿枝签儿,押往大黑班中,明日再审。
第 三 回 聚黑狱三虎谈情 揭覆盆万民属目
叶县中,未成狱的犯人押处,有大黑班小黑班两所。小黑班,是最易打点的好去处。这大黑班,有俗语专道他的苦:“莫到大黑班,生难死更难。” 言犯人到这里,求死不得,是十分难过的。此时武举满身腥血,不能走动。众差役扛到大黑班门首,班子接着,知他是城中有名的财主,大喜,将他抛在煤地上,黑洞洞地,觉得满身钉子,钉入肌肉里来。伸手扌门时,似地下铺着起棱的瓦砾,转侧触着棒痕,嘶叫得声都痖了。但闻有人骂曰:“ 你平日仗着交结官府,无恶不为。人有一碗饭吃,你都夺了;人有妻儿女儿,你都淫污了;人有半间房屋,一件衣服你都拆了剥了。人有肢儿体儿一样是父母生的,偏吃你的棒打刀割,以为你的财儿势儿,可撑得一万年了,谁知你的铁扇子不灵了。恶已贯盈了,今日也落在老爷的手里。” 武举曰:“ 我的哥呵,可怜见呵,丁某被人陷害的忒毒,哥若照顾我时,情愿送半扇儿铁与哥里哩。” 又闻那人冷笑曰:“若要老爷觑顾呵,须要个十完十全的铁扇,缺些角儿也不要。你依着我,我便拿纸笔来与你写,着人带去你老婆处,你老婆爱你时,这铁扇便早交些。今夜交铁扇时,今夜便有好宿头,明日交铁扇时,明日便有好宿头。再等到明年今日交铁扇呵,明年今日便有好宿头。俾你三虎一窝儿坐地,你想想哩。” 武举哭着曰:“不争一个铁扇呵,只是有名无实的家私,我又不在家,谁张罗得许多呢。大哥,饶些罢。” 那人大怒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