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贤侄住在仁和县,那城中东街望石桥北有一家乡宦,翰林公,姓寇名侣白,字俦仙,贤侄可知道么?”曹公子道:“翰林公亦是先君的契友,几世通家,怎么不知?”高公道:“他膝下有位公子怎生面貌,其为人若何?”曹公子道:“寇公子乃是窗友,幼有神童之誉,长有祖父遗风。聪明正直,才貌兼美。十三岁入泮,如今守制在家,苦读不辍。”高公点头喜道:“寇贤弟可谓有子矣!”曹公子道:“叔父问及于此,想是相识么?”高公道:“小女曾受寇府之聘,寇公子乃是小婿。”曹生惊喜道:“原来如此,叔父何不随小侄同到仁和,至敝友家中盘桓几日再走,岂不是好?”高公道:“多承美意,不能如命。一则钦限难违,二则枷锁在身,令人观之不雅,不去倒也罢了。贤侄见了寇公子,替我致意,过年早早到京就是了。
说话之间,只听得呻吟之声,原是去赶高公那个黑面贼人被曹公子一剑砍在肩上不曾丧命,醒过来哀声呼痛。曹公子一见,心中大怒,起身拔剑向前,没头没脸,一阵乱砍,登时砍为数段。这人就是吕用的假子贺新。可惜人无先见之明,那时若知是他,趁有活口,问个明白,高老爷也不用南去了,只须写纸冤状,一封书信,叫郑安宁急急回京,投至锦衣卫禀告苏公,那苏御史一定本奏当今天子,必召高公与吕国材当面质对,高公之冤立时便雪。只是高公料不及此,又遇个性急手快的曹文豹,把个活口登时弄死,所以把机缘当面错过。这一来是高公灾难未满,二来是合该那些奇女奇男垂芳百世。留下这《十粒金丹》的传奇与诸公醒目解闷,岂不是好?若无错误,这书便止于此矣。
且说当下日将西沉,只得赶路。高公与曹公子只得作别,再三致谢两下分手。
书中不言曹文豹,听表临凡天寿星。大难一场逢化解,登时上路又南行。及至黄昏
投旅店,天明五鼓又登程。陆地乘车或骑马,遇水登舟快似风。饥餐渴饮非一日,夜宿
晓行不少停。那日过了南龙府,大岭荒山把路横。但则见怪石奇峰高万丈,崖深涧险令
人惊。密杂杂古树参天阴满地,乱蓬蓬荆藤交绕路不清;嗐剌剌虎啸狼鸣声振耳,闹嚷
嚷狐跑兔走乱哄哄;叫喳喳野鸟奇禽难问种,一条条长蛟怪蟒并蛇虫。好容易渡过岭南
入蛮地,但则见人物风俗大不同。举止粗俗无礼貌,言语啁啁辨不清。男子是尖帽油靴
悬利刃,黄发高鼻大眼睛;妇女是窄袖花裙蓬头髻,负担挑筐两腿精。见几处笙响铃摇
人跳月,女随男走乱烘烘;见几夥成群少女将茶采,细调蛮歌怪好听。老爷观罢心暗想:
果然外省不同风。这日正走来的快,到了那大定州西诸葛城。
且说这镇守蛮边的主将乃当今万岁的宗兄,威远王九千岁,名唤赵敏。少年时英勇无敌,南蛮作反,屡征屡胜,先帝敕封亲王,携家镇守三贤诸葛城已四十馀年。将近七旬,须鬓皆白,英风如旧。南蛮王畏之如神,不敢复侵中土。这日张千、李万将高公解到,领了回文,各自去了。九千岁升坐宝帐,把高公提来细问了一遍,知他有些被屈,又念他有功於国,免了那一百杀威棒,将他编入工伍,着令监造三贤庙,每日赐工食银一两三钱。
镇国王蛮地埋头熬岁月,顺时听命且由天。书中不言岭南事,单表苍头返故园。李
清赵泰与伏准,一行人晓行夜住奔燕山。这一日离家只剩了一天路,黄昏下店把身安。
伏士仁妄想一场成画饼,不由的紧皱双眉不耐烦。坐在店房胡打算,自言自语暗详参:
“我只说到京慢把姑爷哄,见我殷勤定喜欢。从权俯就将婚许,只得一言似泰山。梦鸾
必然遵父命,我这好事成全不费难。谁知老儿多古怪,偏要拘泥前圣贤。不肯失信将婚
毁,倒只怕这个相思害死咱。嘱咐表妹书中话,定有些全始全终近礼言。怎得把书更改
了,移花接木弄虚玄。除非郑昆随了我,暗中助我定机关。”狂生自忖时多会,又想道:
“世上之人总爱钱,我何不这般如此将他买,不怕苍头不入圈!”伏生主意安排定,他把
那义仆连忙唤至前。
狂生定了主意,支开了李清、赵泰,唤进苍头来,笑嘻嘻说:“你坐下,有句体己话儿合你商量。”苍头说:“大相公在此,老奴怎敢坐下?有话只管吩咐便了。”伏生说:“偌大年纪了,讲什么规矩?只当你是我个老哥哥,坐下何妨?”义仆只得坐下。伏生回身取出两个元宝来,递与苍头:“这点东西你拿去买杯酒吃,起来我有话说。”苍头料必有故,也不推辞,接来揣在怀内。伏生悄悄向苍头说道:“我前日向老爷提小姐之事,乃是夫人的主意。只因舍不的远聘他出门,又有偌大家产,老爷无子,他是分得着的;我又未娶,又与他年貌相当,亲上结亲,两全其美,你说好不好?”苍头说:“好果然好,怎奈老爷不愿,如何是好?”伏生说:“老爷如今已经远去,你若肯从中玉成,把那封书信取出换了,这事便有九分成就。”郑昆说:“换书倒也容易,只不是老爷的亲笔,小姐见了一定生疑。”伏生说:“这全仗你帮上几句话儿,只说老爷手带刑伤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