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回道:“方才太太来说,园里总管已另派夏妈;就内库食物也派秦嫂子兼管;并叫我搬出去,无事不许进来。”五儿想,芳官如此,已经兔死狐悲,况又给他娘没脸。
他本有吐红的症,喉间一阵甜腥气,就一口口冒上来了。郡主着急,道:“五妹妹,你急什么?有我哩!”忙令柳家扶五儿也去躺下;一面就将帐房核对清楚;一面就吩咐柳家的道:“你去将公帐食物交出,我们私帐上的仍留你管。”去了半日,来说:“秦家的说:‘鲟鱼是公帐存的。’况三爷今夜要用,定要取去,只得全个儿给他了。”郡主道:“也使得。”就拿笔添上两笔。
到次日,打听贾政朝回,便拿了帐簿对牌去见,道:“老爷、太太在这里,去年平嫂子受屈的时候,这帐房媳妇不管,下不台来,只得收过来。原说半年交付,因七月中有这两桩喜事,多占了一个月;如今事已办完,可以交卸。求老爷、太太另委人罢!”王夫人一言不发。贾政道:“郡主,你又来叫我二老为难了。帐房你不管,谁管?是了,两桩喜事赔得狠了,故尔不肯管了。”黛玉道:“并不为此!巧姑娘事,琏二哥寄来的尽够浇裹;兰哥婚费,原说总算我的,所以都另有帐,不是公帐内的。若说公帐,现在有盈无缺。实因媳妇自己断不能管,现在花芳、柳婉又都病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阿弥陀佛,紫鹃坐月;莺儿跟宝丫头去了;玉钏又不识字;只剩四儿一人,如何能办呢?”
贾政听了也为难,便搭讪道:“我们这盘帐,琏儿媳妇说过,一月总要三千金,无如一年利息仅及二草,入不敷出,所以总要亏缺,怎么倒有盈余?我倒要看看了。”翻开末页,先看郡主写的两行道:补发赵姨娘中元祭银八两。便道:“这项是我再三吩咐宝玉裁的,怎么又给他?”郡主心下明白,却不好说别的,便道:“这项芳官不发,环兄弟生气才送去的。”
贾政愈加生气,一片声叫环哥儿,出来就喝道:“删你娘秋祭银是我主意。你抗违父命,还敢生气,不反了天么?”就喝令跪下,又看鲟鱼一条,道:“非时非节,买这三十条何用?”
郡主道:“那物北方不能常有,前太太想时偏没有了。隔了两日,有客人带来,全买下了。本是用多少归多少帐,因秦家的说:‘太太要请客,一定全要’,才开上的。”
这时王夫人也会悟过来,道:“不好了,我上了他们当了!不特祭银不发,与芳官全不相干;就是鲟鱼,你们是为我才买的,怎么秦家说:‘库里很多,是柳家的偏不肯,前日柳姑娘还吃了两大碗呢!’”平儿听了,道:“真正冤枉死人!那日从南客买来,柳妹妹欢喜得了不得,说:‘前太太要时偏完了,快烧起来送去。’余下的才同吃的。”王夫人道:“我何曾见?”
贾政道:“我还吃了些儿,余的留下与你。查起来!”傻大姐道:“有的。老爷吃后,彩姑娘道:‘三爷喜吃’,拿了去的。”
王夫人就喝令彩云也跪下。
忽报“宝二爷来了”。只见宝玉忙先请安,遂说道:“这事儿子少说了句,遂闹出事来,老爷不用生气;鲟鱼也是次日儿子少照应。如今事已过去,太太歇了罢。”太太道:“好端端,他们造言生事来淘气。没有什么,郡主不接帐房,你两个不许起来!”宝玉道:“总在儿子身上,且放环兄弟起来罢!”
贾政道:“如此,便宜这畜生!”一脚踢起,自己同宝玉外面问出差事去了。
郡主道:“太太,也饶了彩云。事既明白,帐房且支下去;但受屈的人,还求太太许他上来才好。”王夫人道:“这个自然,我还要自去安慰他;倒是那几个妖精,可恶已极!”吩咐:“捆起来,候郡主发落。”遂起来喝令彩云跟了,同到园里去。
大家只得跟着,先到潇湘馆看了看小孙子,就来到怡红院。先在芳官房里坐下,道:“你受了委屈了,我特教彩云来赔你不是。”彩云要拜下去,芳官忙扯住了。又到西边柳五儿处,也是一样,就叫柳嫂子安慰一番,令他总管府里一切,才回上房。
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第十九回 怡红院洗儿开宴 栊翠庵梦姊贻诗
却说花、柳二人不过怒气伤肝,本无甚病,今见太太亲来抚恤他,又教彩云赔不是,有了脸,也渐渐好了。郡主因环儿面上,只将秦家媳妇小蝉儿掌嘴四十,发浆洗处当差;其余何、夏二妈及秦家俱革退钱米,不复深究。
过了一日,宝玉朝回说:“薛蝌升了常镇道就要赴任,须打发人去接回宝姊姊。”郡主道:“且慢,薛姨妈现在有病,这十八站旱路如何去得?况他只母女二人,分开了,定心挂两头,彼此不宁。我的意思索性一齐接来,我们这里供养才是。
你可去回回太太。”宝玉听了,即忙上去回。太太喜欢得了不得,问:“谁的主意??宝玉回道:“媳妇的主意。”贾政连连点头,叹道:“太太莫怪我说,这样媳妇,又细心又大方,你凭他办就很享福了。何苦又拈三挑四的呢?”太太也笑道:“总我忠厚人,容易上当罢了!”宝玉回来,一一告知。郡主也乐,就派李贵、雪雁夫妇去接。一面写信,一面通知平儿可要带信?平儿道:“很好,我因衙门中,节下无人,看了你们满月就回去的。既如此,可就叫我那里备轿马来用,不更两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