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强留,桂太太同蟾珠辞了众人,升车回去。
平儿跟着太太来到上房, 王夫人吩咐宝钗们就在上房吃饭。宝月将庵中之事回过一遍。宝钗道 :“我还得吃杯热酒。 刚才道儿上大大的受了一惊,这会儿心神还没有安稳,不敢吃饭。”王夫人问道 :“为什么受惊?”宝钗、珍珠将庵里留住 不放,宝月定计私下进城,车惊闹事前后说了一遍。王夫人问道 :“那个姑娘呢?”嫂子们答应,在底下听事房里。王夫人 道 :“你们好好的同他上来,我瞧瞧。”宝钗道 :“也好,就叫他同着吃碗饭罢。”嫂子们答应。去不多会,同那姑娘进来,见太太、奶奶们都拜了一拜。
王夫人看他虽是贫家女儿,倒生得端庄美貌,约有十四五岁的年纪,两眼哭得通红。身上穿着旧纱衫子,旧桃红单布裤子,扎着裤脚,两点点小脚。太太、奶奶们瞧着,倒很欢喜,问他道:“姑娘,你姓什么?家里还有谁?姐妹几个?你父亲是干什么的?今儿是到那儿去?你不要害臊,只管说给我听。”
珠大奶奶叫丫头端张杌子, 给这姑娘坐着吃饭。那姑娘见太 太们如此款待,才放心抬头观看,向着众人瞅了一遍,低头不语;又将宝钗不住眼的瞧了一会,似欲有言羞难启齿。丫头们端过杌子,宫裁让他坐下。只见他红晕桃腮,忍不住眼泪纷纷的指着宝钗问道 :“你这奶奶不是宝姐姐吗?” 宝钗听说忙放下杯子,拉着他细看了半日,说道 :“你倒有些像韩二姑姑 家的友妹妹,不知是你不是?”那姑娘听说,拉着大哭道 : “宝姐姐,我正是友梅。今日遇见你,我就有了性命。”宝钗 十分惊异,忙问道 :“你们回去这些年,怎么在这儿呢?”王 夫人忙问道 :“是咱们的亲戚吗?”宝钗道:“他是咱们本家 二姑姑的女儿,名叫友梅。二姑姑嫁在韩家,这姑爷是个有名秀才,名叫韩铁,最是性情古怪,从不与人交往,杜门不出,总在家念书。单生友妹妹这个女儿,就当儿子叫他读书写字。
连二姑姑也不许出门,就是回到娘家,一年也没有一两磨儿。
我同友妹妹也不能常见面。那年姑爷实在穷不过去,有姑爹的一个姐夫鞠冷斋,在一个什么地方做知县,就带了家眷去投奔他。起身的盘费还是我妈妈帮他的。不知去了这些年,仔吗他又在这儿呢?”韩友梅未曾说话,已是伤心的不可解,泪流满面说道 :“这位就是贾府的姨妈吗?”宝钗道 :“这就是我的太太。”友梅赶着过来,跪下磕头。王夫人赶忙扶起,说道:
“谁知为车闹事,倒会着了亲呢!”友梅拜完,宝钗道 :“这是大嫂子,这是二嫂子,这是四姐姐,这是巧姑娘,这是你大舅母的二姐姐。”友梅都拜见过了。王夫人道 :“你同姐姐们 一面吃着酒,慢慢说话。”友姑娘坐下说着 :“我今日遇着姨 妈同姐姐,我就有命了。我自那年跟着父亲、母亲到山西找鞠大姑爹,可怜一路上辛苦,好容易到了那儿,谁知鞠大姑爹早不做官回南去了。咱们爷儿们几乎流落在外,兼着父亲忧愁成病,一天沉似一天,不到半年就一病不起。我同母亲无力扶榇,只得娘儿们变卖了一个干净,才回到山东。又苦度了两年,我妈妈也不在了。我孤身一人,靠着一个远房叔叔,名叫韩捣鬼。
我跟着婶子过了一年,我那叔叔在一个大财主家做伙计,也常请那财东来家,同我婶子有些鬼鬼崇崇,不像个样儿,还要叫我递东递西。我瞧着很不是个路数,我成天家的寻死上吊,那叔叔知道我是不上他的道儿,心儿里就很不喜欢。去年他的财东死了,他也没有了靠山,时刻在我身上想法儿。今年听见他财东的一个姨娘在这里开个什么局子,很发财,他将我哄着进来,才到不多几天。他先到那局子里去,不知捣些什么鬼。今日领我到他家去,我瞧那个样儿很不正路。到晚上吃饭,来了 几个体面客人,他们都在一堆儿喝酒,叫我陪他们坐坐。我那儿受得,就哭着闹着的喊骂起来。那个年轻些儿的说道:‘且送他回去,慢慢劝他。留在这儿倒不好 。’我叔叔一肚的气,叫一辆车拉我回去。谁知巧巧儿遇着宝姐姐们带了回来。这是我爹爹、妈妈阴灵保佑,将我送来交给姨妈同姐姐,保全我的身命,不然终不免流落烟花,不知死所。”说着,走到王夫人面前双膝跪下,抱着两腿,泪流满面说道 :“求姨妈大发慈心, 留我做个丫头使唤。我情愿终身服侍,将来粉骨碎身报姨妈大恩大德。”说罢,放声大哭。
王夫人很觉伤心。宝钗也过来跪下,说道;”太太念他书香之女,惨遭恶叔欺凌,几至终身失所。这是他父亲的廉介、母亲的苦节,鬼使神差将他交到咱们这儿来。求太太开恩,收他在屋里做个丫头使唤罢。”王夫人道 :“你们都起来,我留 是必留的,也要商量个道理才是。”宫裁同平儿也帮着劝太太留他。王夫人说道:“我家再多养几个也是常事,别说添他一个。若说做丫头,这是断使不得的。他是个名士的女儿,方才听他的志烈,真令书香旧族人家生色,我很钦敬。我的意思且留他在我身边算个女儿,等回到金陵再做道理。” 宫裁道 :
“太太竟认了女儿,将来替他择配,谁还不依吗?太太若说到 金陵再做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