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来。珍珠同惜春坐在碧纱厨里相对谈心。
入画领着他们走进云房。珍珠见那堂客倒也大方端正,赶着同惜春站起身来。吴大奶奶一眼望去,见两个美人站着相迎,差不多的身材,又是一般打扮,飘飘袅袅不亚蕊宫仙子。心中赞道 :“好两个美人,真与我家小姐不差上下。”赶着上前施礼, 珍珠、惜春亦俱答拜。李行云亦过来稽首。彼此坐下,珍珠问道 :“听说路过此间,特来探望令姐,手足相聚,自然亦要多 住几天。”吴大奶奶道 :“因奉我家太太之命,往镇江祝府去 候着迎接大太太扶柩回来。听说是九月初间起身,这二十左右可以望到。我也不敢多耽搁,等着回去时,再到这里多住几天,搅扰二位观主。”珍珠笑道 :“我非观主,亦不过权且枝栖。 此间乃令姐行云之所,何言搅扰,今日相逢亦是三生之幸。我听见你家彩芝小姐日常多病,不知近来可好些儿?”吴大奶奶道 :“姑娘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名字,又知道多病,是谁说的?”珍珠笑道 :“我同你小姐是个神交知己,他的一切景况我 最知的详细。只怕你们天天在他跟前,还摸不着他的脾气 。” 吴大奶奶笑道 :“姑娘既知道,请说一两样儿,看像我家小姐 不像?”珍珠笑道 :“你家小姐是张瓜子脸儿,高高的鼻梁, 细细的一双凤目,盈盈秋水,远望去就如两点寒星,两道春山,一点樱口,发长三尺,光黑如漆,身材袅娜,不瘦不肥,手细指长,金莲一捻。生平最爱看书。又爱使个小性儿,稍不如心,就出眼泪。遇着不对劲儿的人,终日不出一言;就是那人去远了,他还是不乐。房屋里收拾的飞尘不入,所有他的琴棋书画、笔墨纸砚,若不是他至得意的人总不敢乱动。窗前窗后起种修竹,又爱梅花。每日焚香对竹,一人静坐。一个月三十日,倒有十五天要生气、生病,药不离口。你家老爷、太太爱如珍宝,将他藏之金屋。不要说爷们瞧不见他的一点影儿,就是奶奶们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事。你们小姐我说的像不像?”吴大奶奶不觉哈哈大笑,说道 :“真一丝儿也不错,将我家小姐说的活在 面前。真个姑娘怎么比咱们还知的详细,这一篇说话抵了我家小姐的一幅行乐图。”惜春笑道 :“你说的这个样儿,很像我 在那里见过,倒很熟,只一时想不起来。”
吴大奶奶道 :“观主尊姓?俗家是干什么的?这个好模样 儿,为什么好好的姐妹两个都出了家?”珍珠笑道 :“我们俗 家住在天上,祖父都是神仙。我们做道士还是神仙的根儿。你且不必问咱们的家乡姓氏,将来慢慢的自然知道。今日你们姐妹初会,且去叙谈半日,等着你转来时,我再说我们的缘故。”
李行云道 :“也罢,咱们去吃晚饭,休要在此絮烦观主。” 吴大奶奶站起身来谢了茶,同着姐姐出去。一路走着深赞:
“观主姐妹两个生的花容俊俏,举止大方,不像个小户人家 闺女。不知为着什么在此出家?”李行云道:“我也听说来头大着呢,到底摸不着他的准底儿。且等你转来,耽搁一半天,自然套得出根底。”说着,来到自家屋里。徒弟袁可石已将晚 饭备下,又将张流水邀来,同在一处畅饮一宵。第二日一早赶着上船,往镇江而去。
原来松柱自三边总制调了湖广节度使,同着家眷到任以来,颇觉官清吏肃,岁稔民安。公子松寿帮着父亲料理署中事务,井井有条;彩芝小姐又谨遵闺训。兄妹两个膝下承欢,松柱夫妻欢喜之至。这日接着祝筠的书子,知道柏夫人在京于八月半后开了五六天吊,满朝文武俱亲自上祭,十分热闹。朝廷又有恩赏典礼,并赐葬祭。都是这些门生故旧帮着料理,还有贾珍、贾蓉父子在外照应,里面有珍大奶奶婆媳帮着芙蓉料理。因此柏夫人倒可省心,已于九月初二扶柩下船,初八开行,沿途俱有护送,大约十月底可以到家。松柱接着此书,同庄夫人商议道 :“祝大姐姐已扶柩回南,这个月底可以到家,咱们须得差 人前去迎接才是。”庄夫人道 :“很该差人去接。依我的意见, 家人同媳妇们各派两个,到了镇江见过老太太,就一路迎接上去。”松柱道 :“既是这样,赶着就办起礼来。太太派定了人, 明日后就叫他们起身。”庄夫人点头,吩咐水仙将内外男女名册取来酌派。
原来这水仙是庄夫人身边最得用有体面的姑娘,也就同柏夫人身边的芙蓉一样,总管一切内外事务。松柱夫妻待这水仙就同女儿一样。彩芝同水仙也最相得,凡一切饮食起居,总得水仙经理他才放心。这松府内外人等,谁也不敢得罪水仙姑娘。
彩芝身边有两个秀美得意姑娘,名叫仙云、香露。他二人专管服侍彩芝,不管外事。
此刻,众人听说太太要派人去镇江,去给亲家大人上祭,人人都想这件美差。听见叫水仙姑娘取家人名册,就有签押上吴顺的媳妇赶着来见彩芝,要求个情儿,一直来到小姐住的云涛书屋。刚走过一带小回廊,见彩芝穿着件松花色素洋绉,出自来风的灰鼠皮袄,下系着水红绸的棉裙,手中拿着白汗巾, 站在竹林边看着几个丫头们在那里洗竹子。吴家的走到面前叫道 :“小姐又在这里洗竹。”彩芝笑道 :“今日天和气暖,叫他们洗洗竹上的灰。”吴家笑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