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这一卦没有算错。”湘云笑道:“宝姐姐累得这样,有什么大事巴巴地把你找了去。”宝钗道:“他们因为万岁覃恩,我哥哥替妈妈请了封诰,要想唱戏请客。我说请封也是倒牌子的事,太张扬了叫人家笑话,显得暴发户似的,他们只不肯信。幸亏蝌儿兄弟还懂得大体,说了半天,才说明白了。”探春道:“乡间捐个例贡,也要竖旗杆,这种事不足为奇。倒是京城里头,从来没见过。”宝钗道:“他们正是乡曲之见,没什么可说的。我倒听见一段有趣的新闻。”
湘云忙问:“是何新闻?”宝钗笑道:“你可记得红毛国会做诗的美人,还想见她不想?”湘云惊讶道:“难道她来到中国不成?”宝钗道:“差不多也和她自己来了一样。这回来中国的贡使,就是她的男人,特为带诗来给琴妹妹,不是一件鲜事么?”探春道:“他带来的诗呢?”宝钗道:“还在琴妹妹手里,我虽见过,可背不上来。改天叫她带了来,大家赏鉴吧。”湘云道:“咱们要在上已那天做一局,正愁没有好玩的,可巧有这西方美人来凑趣,就是那天请她入社吧。”
宝钗道:“我听琴妹妹说,他们红毛国买去的中国书很不少,还把四书翻译了,印成袖珍本,人人出门都带着看。只怕将来孔孟之学,要行到外洋去了。”探春道:“咱们不稀罕的,人家捡了去,都是宝贝。你看那些旧瓷旧玉,年轻的看不上眼,三文不值两文的,就卖给打鼓的了,一转手到了外洋,大家抢着买,一万八千也是它,十万八万也是它。人家不见得都是睁眼瞎子,到底是他们上当,还是我们自己吃亏呢?”湘云道:“上当也罢,吃亏也罢,管那些闲事做什么。咱们难得凑在一起的,想法子玩玩乐乐是正经。”又说了一回闲话,探春惦记着哥儿、姐儿,要回秋爽斋去看看。宝钗道:“我也要家去,和三妹妹同走吧。”刚走出庵门外,却迎面遇着李纨,把宝钗、探春拦了回来。
不知为的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四十八回 镜漪园泛舟从御赏 拢翠庵草表却恩纶
话说贾兰在军机有年,皇上见他少年练达,又是元妃亲侄,眷遇甚渥。此时万寿庆典过了,圣驾又移驻清和园,每日即在园中办事,贾兰和梅氏母子只得移居海淀住宅。李纨因枢哥儿太小,放心不下,也两边住住。
一日驾临镜漪园宣召近臣三人,赐令随驾同游,一是个周侍郎,一是个江学士,那一个便是贾兰。皇上从静澜堂登舟,御舟前后三层,仿佛似三卷殿座,雕窗画槛,非常精致。皇上坐在中舱,只带了两个小太监,赐他们三人同坐在船头上,一路泛去。
此时苑柳摇青,东风尚劲吹着液池的水,碧鳞鳞地更见清澈,水中荇藻游鱼分明可见。御舟行处,经过武陵春馆,杏花春雨楼,那一带桃杏花虽已半残,还有三四成盛开未谢,轻红淡白,望如含烟。到了湛碧轩、鉴水斋、评诗堂各处,皇上俱命靠了船,带着周、贾诸臣上去逛逛,指着汇春院一片梅林道:“这还是去年新种的,上回卿等在渊鉴堂做诗,那时尚未布置。”诸臣奏道:“皇上恺泽如春,万物咸遂,乃至卉木之微,得沾雨露,也分外茂盛。臣等何幸,生兹盛世,及瞻恩化。”皇上又降玉音道:“北方所见梅花,类皆弱植。若像浙东安澜园那些老梅,都是一二百年的树,才见得古姿逸致。闻说兵燹之后,那园子也残毁了,令人叹惜。”
因江学士是钱塘人,便问起超山的宋梅。江学士奏道:“那宋梅前两年尚在,新近听说寺僧因游客频繁,有妨静穆,把最古的一棵伐了,未免太煞风景。”皇上叹息道:“这是地方有司之过,若果知爱护名迹,俗僧何敢出此。”贾兰奏道:“诚如圣谕,臣以为爱物仁民本於儒术,似宜澄汰仕途,重用儒吏,为制治之原。”皇上听了甚为动容,降旨道:“卿主铨衡,即当妥议具奏。”一面又带同他们重上御舟,从绣漪一带撑去。
过了桥,只见两岸地势平行,一半都是绿畔,正种着春麦。岸旁有一座引溪亭,亭外密林环绕,又有许多新种小树。皇上命太监上岸,采了些荔树、楷杷,赏给贾兰等尝尝。传旨道:“此树系南方所产,朕因此处密迩温泉,地气较暖,每样试种了几十棵,居然都活了。结的果比南方熟得还早,你们尝尝味儿如何?有老亲的尽管带回去,去给老人家尝尝,也叫他们希罕希罕。”贾兰等接过,即在船头叩谢。随又传旨开船。
正值春序晴和,湖色融融,水风习习。一路撑过宝珠桥,便望见那座月地云居殿,翠峦交融,碧瓦凌空。殿前两大株西府海棠都开得十分绚烂,远远地已瞧见花梢。太监传旨在牡丹台停舟赏花。御舟至柳阴下拢住,贾兰等俱随驾上去。走过了清晖阁、蕙芬楼,不及细赏,便到了牡丹台。
贾兰是初次来此,见那院里全是高高低低玲玲皱瘦的太湖石,其间随石为池,种着各色牡丹,大半尚含苞未放,只银粉面、御衣黄开了两丛,却是乍开未开的,那颜色分外娇艳。皇上在花前驻驾,随意赏了一回,传旨道:“今日不令卿等赋诗,且各畅怀游览。”那牡丹台后又是一处大座落,抱厦上挂着黑地金字的御匾,则“祥春启瑞”四个大字,中间钤着几方宸翰御玺。两旁抱柱,也是黑地金字御笔楹联,那句子是:
云锦重霄函湛露露绡五色捧祥晖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