钗道:“可不是么,太太得了丹倒很喜欢,说宝玉还惦记着我,第二天晚上就吃了,如今哪些病都不曾犯。老爷虽没有骂,只是不肯信。太太劝了多少回,也没劝动,可有什么法子。”黛玉道:“三妹妹能说会道的,你叫她想一套话,打动老爷。也许比太太说还有力量。”宝钗道:“三妹妹就要回家去了,老爷又上了西陵,这几天只怕见不着。”
黛玉道:“这也不忙在一时,你记在心上就是了。还有一件事呢,你宝兄弟因为柳湘莲、秦鲸卿、潘又安他们生生死死的姻缘,都成全了。连大嫂子也和珠大哥聚了两天,只云妹妹很好的姻缘,凭空拆散了,弄得如此孤苦伶仃,怪可怜的,要想把史妹夫寻着,接到太虚幻境,也叫他们重新完聚。只是史妹夫的姓名没人知道,无从找起。你明天问问云儿,早点告诉我,好替她去办。”宝钗道:“推己及人,原该如此,等我问了云儿,就会回你的话。咱们可得先说下,你别叫那魔王留住我,只不肯放我回,家里还有好些事呢。”黛玉道:“你只魔了那两天就受不了,我们又怎么样呢?”
宝钗道:“我告诉你一件新闻,四丫头画的大观园图,皇上见了,非常赏识,要把她选进宫中,叫北静王来宣旨,老爷没主意的,就为了难啦,亏了四丫头自己上了一篇陈情表,皇上不但不怒,还赏了她一个道号。她那人如此胆量,把圣旨都抗了下来,也是想不到的。”黛玉道:“四妹妹本是血性人,就是跟珍大嫂子怄气,也是激出来的。说到修仙修佛,原要打穿后壁,用一番彻底工夫,没见你宝兄弟一天到晚只是玩不够人,人家想不到的,都玩了出来。这一向又忙着弄什么飞船,弄好了还要请你去坐呢。”宝钗道:“是什么样的飞船?”
黛玉道:“他和柳二爷想出来的法子,做了一只轻巧船,要在空中驾着走,看着怪悬的,他们倒一点不怕。”宝钗道:“那要摔下来了,可怎么好?不是拿性命当玩意么!”黛玉道:“他们是得了道的,摔了还不要紧。若是平常人摔下来,可成了肉饼子了。”说着一眼瞧见蕙哥儿的窗课本,拿起翻了翻,说道:“哥儿也完篇了,还不叫他乡试去吗?”宝钗道:“他师父也是这样说,老爷总说他年纪太小,太太因为上回出过岔子,也不大放心。到那时候再说吧。”
黛玉还拿着课本翻看,宝钗道:“你还懂得八股么?”黛玉笑道:“比你总强点。我小的时候,雨村先生选了几篇给我念,其中龙虾混杂,也有流丽的,念起来也很好听。你宝兄弟最厌恶这个,我还跟他抬过杜呢。”宝钗道:“别看文章了,看看你的鹦哥吧。”黛玉问知在抱厦上,便自出去,少时就听那鹦哥叫道:“紫鹃倒茶,姑娘回来了。”又念那两句葬花诗,学黛玉长叹的声音。好一会,黛玉方进来,向宝钗道:“亏你从哪里寻了回来,真是比先倒长俊了。”
又坐谈了一会儿,便站起来,说道:“姐姐歇着吧,天不早了,趁着这会儿没雨,我要回去了,一半天再见。你见了云儿,替我带句话,这件事要给她办妥了,该怎么谢我?”当下辞别宝钗,一路排云驭气回至太虚幻境。宝玉和晴雯、紫娟在留春院西院说话,听见黛玉回来,忙即迎出。宝玉拉着她的手道:“妹妹可累着了?着了凉没有?你看手这么冷,快到屋里暖暖吧。”又叫紫鹃倒半杯百花酒来,给姑娘喝两口,去去寒气。又咳了一声道:“这怎么好,若凉着了,有点病痛都是我的罪过。”
黛玉嗔道:“你总是这么罗哩罗唆的,我哪里还象从前呢。自从服了仙丹,什么寒暑风雨都不怕了。”说着就走进里间,又笑对宝玉道:“你的话我都给你带到了,宝姐姐问了云儿,一半天就来回话。还告诉你,四丫头要选进宫去,她自己上表辞掉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到底是贾宝玉的妹子,能够把世上荣华富贵看得这么破,也叫那帮禄蠢看看巾帼中还有这样人物,做个男子,蝇营狗苟的,羞也不羞?”黛玉道:“你的妹子也有轰轰烈烈,在那里做提督夫人的,那又是怎么说?”
宝玉笑道:“我所说的禄蠢,只知道升官发财,其次就是对全身家保妻子,天下事一大半都误在他们手里。若真个抖起精神,并着性命替国家扶危济难,这也是少不得的,哪能归在禄蠢里说呢?”黛玉笑道:“别看四妹妹持佛这么坚决,她如今也封了真人,和你一样,将来也许佛界不收,改做了道姑,那才真是难兄难妹呢!”宝玉道:“你可记得册子上说四妹妹的‘可怜闺阁候门女,独卧青灯古佛旁’,似乎她一生收场,也是早已注定的,连圣旨都板不过来。”
黛玉道:“定数呢,还是有的,可也在乎人为。就拿册子上说,三妹妹如何飘零远嫁,如今姑爷倒这么阔,还守在家门口,连凤姐姐、妙师父,说得结局那么惨,眼下也转过来了。天下哪都是印板文章呢?若说什么事都依着定数,咱们也不必替云妹妹忙活了。”宝玉道:“正为这个,我要和你商量,几乎忘了,刚才秦鲸卿说起史妹夫虽没有姓名,只要准知他的生卒年月,往地府去查,也查得出来。鲸卿本来在阎王那里做过书办,和衙门里人都很熟,情愿为此事跑一趟。除非史妹夫投生去了,若不然准有办法的。咱们还等宝姐姐不等呢?”黛玉道:“既已叫宝姐姐问去,乐得等个回信,何在乎这一两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