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?可又变了道士呢?”金钏儿道:“她们说这道士姓甄,知道她女儿大限已满,特地去接来的,到底是父亲爱惜女儿,就是自己出了家也丢不下。”
黛玉听到此言,想起香菱那般伶仃孤苦,还遇着她的父亲,我不幸双亲早亡,直到此间,尚不得与父母相见,眼下我的父母又在何处?难道就不想着我么?顿觉万种凄惶,凝泪无语。晴雯、金钏儿猜不出她因何感触,正在多方慰解。只听侍女们回道:“有客来了!”便猜定是香菱诸人,等了一会儿未见进来,晴雯是性急的,赶忙跑至前院去看。
原来迎春、鸳鸯领着香菱见过警幻,便来寻黛玉。因迎春说这仙草是黛玉的前身,香菱从未见过,因此在白玉栏前站住,流连玩赏,耽搁了许久,见晴雯出迎,方同进内室。香菱见着黛玉,拉着手就掉下两行眼泪。说道:“林姑娘,我真想不到在这里还见得着你。”
黛玉见她比先憔悴,知道她近来苦处,也深觉可怜,只因人前不便深谈。说道:“一向难为你了。”香菱道:“这也是命中该着的,还说什么呢?死鬼奶奶没来的时候,我还盼望着她,哪知道娶了个天魔星,她看我就跟仇人似的。白天夜里折磨我还不算,差点没被她害死。眼前刚过这几天安静日子,偏又到这儿来了。”黛玉道:“你既到了这里,那些事就算翻过篇了,不必再去想他。咱们还是谈诗吧。”香菱道:“在园子里做诗的时候算是我最舒服的日子,一搬回去,一个字也没有做过,连我的名字因为是宝姑娘起的,还立逼着要改了呢?再要做诗,更不知是什么罪过了。”
黛玉道:“那回宝姐姐寄我的琴曲,我疑惑她悲伤太过,听你这回一说,这就无怪其然。像这种女人,也是少有的,偏叫你们碰着了。”迎春道:“我是笃信因果的,这里头也许别有因果。”香菱道:“我到万分难堪的时候,也是这么想,自己认为前世造的恶因,今生才有这个恶果,心时倒宽解了许多,到底前世怎么会造这恶因,连我也不明白。”鸳鸯道:“因果是有的,我往常替老太太念佛也带着看看善书,那些事都是活现的。怎么能不信呢?”晴雯道:“什么叫因果?那因果以算了结呢?”
鸳鸯道:“善的有善报,恶的有恶报,这便是因果,可是因果又是循环的,譬如有恩的应该报恩,报答完了,这一层因果已经勾掉。若是报答的过了会,就又生了一种因,将来还有一种果,所以佛家戒人不要造因,就是为此。”黛玉笑道:“你们大谈起感应篇,这都是二姐姐一句话引出来的,我不信,二姐姐来到这里,那感应篇还没有看完么?”众人听得都笑了。
香菱瞧见黛玉几上的诗笺,问道:“林姑娘这是新做的么?”黛玉道:“我也久不做了,那天二姐姐来了。我心中有所感,随便写写的。”香菱拿起诗笺吟了一遍,说道:“这是古风么?”黛玉道:“古诗比律诗不同的,平仄有时不拘,长短句也所以随便,好像容易成篇,其实也有他的声调,弄不好便哑了,最忌的是用律诗的句法,我明儿选几首好的给你,先念熟了,再学着去做,自然就有了声调了。”晴雯道:“咱们说了半天,也没说到正经事,到底你来的时候那府里都好么?宝二爷的病好了没有?”原来黛玉也记挂着宝玉,只是不便问得,所以总说些闲话。
晴雯向来直性的,就忍不住了,香菱听她这话,咳了一声道:“宝二爷病是好了,还中了举人,可是出家去了。”黛玉听了,暗自惊愕,心里有许多话要问,却说不出。晴雯忙又问道:“这话真的么?老爷太太就容他出家去么?”金钏儿道:“到底为什么出了家呢?”香菱便将宝玉那回病危,如何遇和尚送玉,重又活转。如何进场走失,又如何在毗陵驿遇见贾政,详细说了一遍。鸳鸯道:“那宝姑娘怎么样呢?”香菱道:“宝姑娘那人难道还有别的说的,哭是哭了几场,还不曾改了样儿,倒是袭人嫁出去了。”
晴雯道:“林姑娘看那册子,就说袭人要配给唱戏的,可见也是定数。只是二爷如何待她,太太又那么看重她,二爷刚一走,一天都守不了么!她要嫁了人,那麝月、秋纹更该走了。”香菱道:“那倒不然,那回宝二爷背过去,麝月当时就要自尽跟了去的。后来又回转来,她没有殉成,才对人说的,据我看她决不会走袭人那条路的,别人我就不知道。”晴雯道:“从前看那麝月只跟袭人脚跟儿走,说话也没有痛快气,想不到她倒有这样的志气。二爷这些年只在我们身上争气要强,也应该有一两个替她争个面子,都像袭人似的,那可栽到底了。”鸳鸯道:“太太那么疼宝玉,这一来可不坑坏了。”
香菱道:“可不是,哭得死去活来的。亏得兰哥儿中了,三姑娘也回来住下,大家劝着,这才了了。”迎春道:“三姑娘嫁到周家,那边处得可好?香菱道:“听说公婆都很疼她,姑爷人品不错,又有才干。嫁得这么远,大家替她担心,可倒好了。”迎春道:“这也是各人的命。”鸳鸯道:“琏二奶奶什么病死的?有人说是冤鬼闹的,真有这种事么?”香菱道:“那时候我月分大了,总没到那边去,只听说病重的时候见神见鬼的吓唬人,只怕总有点冤孽吧?”大家只顾说话,不曾理会黛玉。还是金钏儿因身拿茶碗,瞧见她伏在几上拿袖子遮着脸,似乎掩泪,却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