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听见钟打了十一下,宝钗说:“不早了,再喝会儿该歇着了,明日还要磕头呢。”宝玉说:“我也困了。”于是大家起席,盥漱已毕,各自安歇。
宝玉想起方才莺儿说那年在怡红院过生日的话来,那是何等热闹,一时之间星流云散!如今虽有妻妾四人相伴,宝钗之端庄,袭人之恭谨,麝月、莺儿原是小丫头出身,虽然收了房,仍是各守本职。如何像晴雯之骄傲,芳官之轻狂,所以弄的个宝玉竟不能恣情纵欲,倒被他们拘束起来。因想到明日花朝,正黛玉二十冥寿,要祭奠一番,又不好明说,只说祭花神便可瞒过他们。这一夜真是展转反侧,直到鸡叫才略睡睡。天亮就起来,梳洗毕,到上房请了安,便出去叫焙茗买几样鲜果,再买两盆春兰。此话不提。
且说宝钗晓妆已毕,看着袭人打扮上,带着到上房给王夫人磕头。他自己又到李纨、周姨娘处去让。此时宝玉从书房进来,宝钗尚未回家,只见婆子们掇进两盆兰花,还有两大蒲包鲜果。麝月笑道:“寿礼来了!”宝玉说:“别混说,这是祭花神用的。你找两个好花盆换上,再瞧瞧那果子是几样,预备几个好盘子。”麝月就问:“供在那里?不用香烛吗?”宝玉说:“晚上才祭呢。”说罢就出去了。宝钗同袭人回来,看见花果,便问:“谁送的?”麝月就将宝玉的话述了一遍,宝钗想了想说:“是了,今日是林姑娘生日,还是二十岁呢。不要说破,只怕晚上还要往潇湘馆去呢。”袭人道:“那可使不得,屋子又潮湿,再搭着这阴天,还得奶奶拦他。”宝钗笑道:“不用拦他,也拦不住。索性叫老婆子去把屋子拾掇出来,笼上火盆,预备下茶水。屋子弄暖着点儿就是了。”袭人自去分派人往潇湘馆去。麝月找出两上蓝田玉的花盆,瞧了果子是八样,就拿了八个缠丝玛瑙的盘子,又是一个古铜小炉,用珐琅小盒装了一盒沉檀,又收拾出一份洁净茶具。宝钗笑道:“好好预备,不然林姑娘是要见怪的。”
正说笑道,平儿打发老婆子拿着个拜匣,笑嘻嘻给宝钗请了安,又问了袭人好,说:“这是我们姑娘给袭姑娘祝寿的。
原要亲身过来,这两日有点不舒服。”袭人笑道:“不敢当,年年叫姐姐费心。”宝钗问婆子:“只怕也快了罢?”婆子说:“听见说是月底。”袭人让他喝茶,婆子说:“不喝了,家里忙呢。”袭人腾了匣子,给了五百钱,说:“回去替我给姐姐道谢罢!”婆子答应去了。袭人把四件活计送与宝钗看,宝钗说:“这槟榔包儿是他自己作的,实在下工夫。”袭人说:“奶奶留下使罢!”宝钗说:“你留着用罢。我有个平金的,也是他送的。”只见宝玉掀帘进来,问道:“谁送什么?”宝钗道:“平姑娘给袭姑娘作生日的。”袭人铺下红毡,说:“等着给爷、奶奶磕头呢!”宝玉笑道:“不必了。”袭人便拜了下去,宝玉连忙拉他起来,又给宝钗磕头,宝钗拉起,说了几句祝词。又有众人拜寿、道喜,热闹半天。
晚饭后,宝玉向宝钗道:“今日花朝,我想咱们在园子里住的时候,逢时遇节大家玩耍,后来就搁下了。今日我要祭祭花神,自然是园子里清净些,你替我想个地方儿,那一处好?”
宝钗笑道:“清净中之最清净者,莫过潇湘馆。然而祭花神须得一篇祭文,可别像祭芙蓉神的那些‘共穴’、‘同灰’、‘情深’、‘命薄’的字样,用不得!芙蓉神原不大识字,这花神可是品学兼优的,倘或冒犯了,又得一篇后祭文赔不是。”宝玉说:“你怕我作的不好,你就替我作一篇。”宝钗冷笑道:“又不是我祭,不犯尽着作那冒名顶替的事情。”说的宝玉无言可答,只好搭讪而已,笑着说:“三个人匀两个跟了我去,祭文也到那里再作罢。”宝钗道:“他的生日没有不去的理,就叫麝月、莺儿跟去罢。”又问道:’今晚回来不回来?”宝玉道:“自然是祭完了回来好,又怕园门关的早,好些累赘。”宝钗道:“说准了,好把铺盖拿了去,不然怕冻着。”宝玉笑道:“这也好,索性明日一早回来,倒省事。”宝钗听了,叫袭人打点铺盖,又叫老宋妈跟了去,在下房伺候茶水,又说:
“你们俩也拿床被去,看冻病了又是事。”于是婆子们将祭礼、花果,暨铺盖、脸盆等都搬运到潇湘馆去。这里宝玉不住的瞧表,宝钗说:“该去了,看下起来,就是那一篇祭文还得作几个时辰呢!”宝玉站起身来说:“咱们走罢!”宝钗笑道:“见了花神想着替我问候罢。”宝玉带了麝月、莺儿笑着去了。进了大观园,一路寻思这祭文的作法,太庄重不能尽情;若把私心写出,又怕得罪了黛玉。左思右想,犹疑不定,又不好回去和宝钗商量,说:“也罢,索性不用那些繁文,全凭这一瓣心香以表精诚,或可梦中相见亦未可知。”打定主意,不知不觉已到潇湘馆。见那满院的修竹更比从前茂盛,连那石子甬路上都迸出春笋来。抬头一望,密不见天,真是苍烟漠漠,翠霭森森,窗轩寂寂,帘幕沉沉。屋檐下还挂个不全的铁马,被东风吹的叮当乱响。此时将近黄昏,宝玉心中十分伤感。
莺儿过去掀起绛毡板帘,见当地笼着个花梨架白铜小火盆,临窗桌堆着那祭礼,满屋里却无灰尘。便教他两个把兰花供在迎面案上,又把小方桌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