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行至会府,此官曰:“道士稳坐一时,吾入府会议,议罢即返。”三缄曰:“可。”此官下得舆来,整整衣冠,竟投会府。入内未久,复出登舆,转上坦途,望前进发。
俄而阴风骤起,冷气逼人。此官曰:“将舆停下。阴风起处,伸冤者至矣。”三缄极目,东面道上果来三四妇女,向舆拜舞。此官下舆迎之曰:“元君等不在节孝宫内享受冥福,来此何为?”妇女同声曰:“吾辈身系女流,不能建功立业于天下,闺门株守,所能为者节孝二字。生前茹冰含櫱,原属吾辈份所当尽,然毕世辛苦,仅存于没后者,此虚名耳。今铜仁邑宰编修县志,新旧节孝理宜并存,何修志生谢文英以孝廉自恃,将旧志所载除去数十名。吾辈上奏天皇,斥彼狂妄废公,子孙以乞丐报之,书香永绝。是文行在贵署,冀其即速施行,毋得滞留,以雪众恨。”此官曰:“侯文到日,随即显报,不敢稍缓须臾也。”言罢,妇女别去,此官亦登舆而行。
顷之又至一市,人声济济,市东一衙高耸,外跪无数罪犯。
乘舆刚到,鼓声大震,此官登座,役吏朝参后,官导三缄直入内厅,设筵款待。酒逾三盏,此官曰:“道士知吾乎?”三缄曰:“吾见情形,其殆阴府之司政者欤?”官曰:“然。”三缄曰:“贵官所司何邑,所受何职?”官曰:“吾乃铜仁社令耳。”三缄起离席言曰:“社令神祗,吾当拜叩。”此官忙挽以手曰:“尔乃有道之士,为上天所喜,加以在肩阐道,吾等皆钦敬之。兹之请君来衙者,特有大事相托也。”三缄欲问其所托,堂上鼓震如雷。此官曰:“嘉客少坐,吾且登堂理政,片时发落后,即来陪酌,以托大事焉。”三缄坐在席间,一吏劝饮。久之此官不至,吏亦呼去。三缄离席暗至堂后视之,见此官上坐,下跪一叟,两手捧着头颅,鲜血染衣,悲泣不止。
此官询曰:“尔寿查来尚有数年,为何即到冥府?”老叟曰:“吾因长子不孝,不予供奉,于饥饿已极之际去求二三子,俱言长兄轮供未满,不应彼给,各与妻儿午餐,未尝呼吾与之同食。吾气逆胸怀,归詈长子。长子斗口不让。吾忿甚,以杖叩之。殊彼持刃划篾,突以刀背立击吾脑而亡。望大王活捉伊魂,来兹对审。”此官曰:“吾立命勾魂使者将尔长子勾至。”即书朱票与使者持去。去不多时,果见锁来一人,跪于殿下。此官詈曰:“尔者长子,胡以刀背击尔父脑?真上触天地之怒,下惹鬼神之愁矣。”其人曰:“吾于五六龄时,曾见吾父刀击吾祖,吾祖幸而脱逃,未至亡身。父之待祖如是,吾亦效法,不意误击其脑,立丧黄泉。此皆吾躬不应效父所致。且吾父平日未讲孝悌以教吾,兼未送入孔氏之门,目不识丁,及吾将父击毙,始闻人言啧喷,击父于死,必受剐刑。是其造此大罪滔天,皆吾父所害也。望大王详察。”此官聆说,转詈老叟曰:“尔于尔子少时,不严加教训,一味溺爱,长彼忤逆性情。况尔当年亦以刀击尔父,尔子效尤其逆,因而击尔。尔之死,是尔自杀也,是尔自杀而又害尔之子也。俟尔子于阳世刑受万剐后,吾与判断分明。”当命还魂使者送此子魂仍附本身,以受王法,将是老叟监狱候询焉。
审毕归筵,咨嗟叹息而谓三缄曰:“尔望道成他日,须趁此际多积外功。吾之所托者,恼恨人心大坏,不似上古。第一伦常不正,不惟参商手足,冻馁椿萱,而且弒父弒兄,无有忌惮。推原其故,皆无阐明伦理之人以安天下也。此罪归之读书士子。望道士云游四海,处处讲说,将有益于斯世,即有益于汝躬。”三缄曰:“吾之云游,何事不为天下阐发,奈人心不转,将如之何?”此官曰:“五伦不明,虽不能浼仁圣之君,生灵难免大劫之累。”言已,送三缄出殿。临别时,拱手叮咛,亦在明伦之托。三缄应诺而返。
一梦苏来,天已晓矣。辞别老衲,上道而行。狐疑曰:“吾师昨夜习功,未能如前之凝神聚气而合目不动者,殆倦而入梦欤?”三缄曰:“尔功进矣,能窥吾急矣,然吾非急也。”遂将所遇历历言之。狐疑曰:“下界有托于师,师必沿途阐明,方不负彼切嘱。”三缄曰:“这是自然,毋容汝告。”狐疑曰:“师今归里,何日起程?”三缄曰:“师归,意欲约集族党,建立宗祠,所行之或早或迟,未可预定。”紫光曰:“师行如速,弟子归家,恐其一时不能了却事务。”三缄曰:“如是吾限半载之期,在家俟汝。”狐疑曰:“吾师已抚有子,祖基概付,料理不烦。若汝则宜抚子承桃,以为梗祀,必于半载内急急调停,乃能追踪吾师也。”师徒正在言谈,日又西坠。三缄曰:“尔二弟子,何人去访寺观,以栖今夕之身。”紫光曰:“曩尽劳道兄,今日吾愿寻之。”遂辞三缄,竟向前途访问。
第五十五回 釜形山黄祜为害 鼎月桥白檖生花
紫光行至大道,夕阳将坠,行人杂沓而归。睹其忙促情形,即访寺观以栖身,亦无心于详述。挺立片刻,急闻身后有歌唱声,回首视之,乃一小僧,不疾不徐,缓款而至。紫光笑容可掬,低声询曰:“小当家何往?”小僧曰:“在馆攻书,放学归剎也。”紫光曰:“贵剎何名,在于何地?”小僧曰:“贱剎名『宝塔寺』,前面丛林即是焉。”紫光曰:“剎内当家几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