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报,设奸诈而害之者,抑又何也?相提而论,不高一筹耶?”虾精曰:“人之无良,更甚于物。尔我又物中人也,岂可郊尤乎人中物哉?”毒龙曰:“听尔之言,吾不吞噬以结冤怨,亦不以饮食供之。”虾精曰:“珍馐粟米,是事有吾,不烦尔身再任此役。”毒龙曰:“如是,吾归吾宫,永不复来人世。”言此出殿,飞身而去。
七窍夫妇见毒龙已去,同向虾精拜舞。虾精曰:“人言毒龙心毒,吾尚未信。今一见及,果不虚传。”七窍曰:“毒龙作厉,幸尔解释。今吾夫妇归都不得,度日无有,尔又何以安置乎?”虾精曰:“吾自有安置处,大人夫妇不必愀然也。”七窍曰:“安置何所?”虾精曰:“是殿不可居,如再居之,毒龙狗子必然复至,吞噬于尔。那时吾若外出,解释无人。不如去到吾宫,饮食起居,更为便易。”七窍喜曰:“既然如斯,愿随尔去。”虾精于是出殿前导,七窍夫妇遂尾其后,一步一趋。或行水之涯,或转山之角,纡徐曲折,约有十余里,遥见一宫殿在焉。虾精谓七窍曰:“前面红窗白道露于翠柏青松之内者,即吾宫也。”七窍曰:“可爱尔宫地极幽雅,虽瑶池仙府,不过如是。”虾精曰:“大人过誉矣。”言言语语,已入虾宫。虾精待以厚筵,旨酒佳肴,皆非人世所有。宴罢,安置二人于密室。
夫妇居此,倒也自在无忧,只想常常如斯,无有他变。不料一日虾精慌忙入室,谓七窍曰:“吾意欲将大人夫妇久久侍奉,奈龙君下旨,发海兵数万,来伐虾宫。吾点虾将虾兵,与之力战。如能得胜,还可久住;如不胜焉,吾子若孙必逃去他方。大人、夫人急须另寻居址,否则,昆岗失火,玉石俱焚矣。”言罢大哭。七窍夫妇亦仰天泣曰:“毒龙、赤鲤知恩不报,天不诛之,而反纵之。虾精能识报恩,天不佑之,而反戕之。其虾宫之晦气乎,抑吾夫妇之晦气也?”正悲泣间,虾氏子孙一拥而入,谓虾精曰:“龙君兵马已将虾宫围着矣。”虾精闻报趋出,当传兵将,整顿行伍。一时虾宫士卒各持剑戟,大战龙兵,喊杀之声,动摇山岳。无如龙兵勇猛,虾兵抵战不住。战未片刻,杀入宫内,将虾孙虾子如砍瓜切菜一般。虾精跪地哀求,已为龙兵束捆而去。
七窍夫妇紧闭室门,幸而龙兵未尝搜及。直待人声寂静,开户出视,虾宫内外尸横遍地,所积粟米以及珍馐等物,尽被搜卷一空。七窍睹此惨情,伤感不已。珠莲曰:“虾子虾孙死亡殆尽,虾兵首领又被束去,大约凶多吉少。夫妇即居于此,若何能生?不如出得虾宫,另寻生路。”七窍曰:“夫人之言正合吾意。”珠莲曰:“如是,宜早为计。倘濡滞不行,恐龙兵复来,必受罗织矣。”言已,携手出宫,向荒凉之地而行。暗想尽一日脚力,行尽山径,寻一妥当所在,以为栖止。岂知是处无有寺观,又无居民,遍地荆棘纵横,满林树枝遮掩。兼之天色昏黑,日已西沉,夫妇饥火如烧,四处窥觇,绝无藏身之地。万不得已,即于白杨树下相靠而坐。坐至一更天气,忽闻猿啼虎啸,鸾鸣鹤唳,心愈惶恐,两目畏其合之。待到天发晓时,刚欲前行,又见无数虎狼,怒目圆睁,左右环顾。狼则仰鼻而嗅,若有可寻之人;虎则举目以窥,似有可口之物。夫妇见此,全体摇摇,不知若何方能脱得此厄。未几而虎狼远去,日将午矣。
夫妇于是又复前往,穿过茂林,已登山坳,幸无林木,可远望之。然四面望来,山虽濯濯,人烟绝少。瞩目良久,由山坳直下。下了数重山,见始露小径一条,俨有人迹。七窍曰:“是径人迹俨然,前途必有村落,吾夫妇且穷之。”珠莲曰:“吾力已惫,可在径侧暂为息肩。”七窍诺。息约一刻,七窍促曰:“夫人可以行矣,今日午牌已过,如再寻不着居址,恐虎狼能容于昨夜,不能容于今宵。”珠莲闻言,搭着七窍肩儿,缓缓前进。
复行十数里,闻得人声自山林穿出。七窍曰:“山林内必有行人,速去追之,以来今宵栖止。”言罢,急力上前。越过山林,果见老少二妇行行止止。七窍喜,遥而呼曰:“二位娘子何往?”少妇答曰:“自姑母处归耳。”七窍曰:“娘子府第历此多途?”少妇曰:“不过里许,即吾家焉。”七窍曰:“如此,娘子稍待吾夫妇,欲借尔室暂宿一宵。”少妇言:“借宿乃常有之事,吾在兹待尔,尔其速来。”少妇欣然,追踪而至。其时老妇已先行矣,少妇呼曰:“嫂行毋急,可在前面待等一时。”老妇闻呼,遂于路旁坐以相待。少妇曰:“天色将晚,尔夫妇速随吾行。”七窍、珠莲止宿有所,即尾其后,一步一趋。及近老妇而视之,乃蚌母也。珠莲不知蚌母已被鬼吞,又不解此蚌母系三缄所化所以一见蚌母形象,牵衣大哭,备诉近日所遭困苦。蚌母闻说,亦为欷嘘。悲已,蚌母曰:“吾自石洞内失去主公主母,无有依靠。于是离洞,四方奔走,兹已下嫁老农矣。昨日姑母寿筵,吾与弟媳往祝未归,何期今日在途得遇大人、夫人也!”七窍曰:“尔嫁之夫贤否?”蚌母曰:“贤甚。”“衣食如何?”蚌母曰:“颇能过日耳。”七窍曰:“吾夫妇遭难至此,借尔家内暂避几时,可乎?”蚌母曰:“有何不可。吾得大人、夫人恩养十数载,若于患难中而不相顾,是知恩不报矣,倘得谓为人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