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恋其富而不为人配,而深闺卖笑,丑名达于四境者有之。又如怨贫易姓,转配他人,相狎相亲,恨不早为匹偶,从未有再醮之妇而能念及结发者也。至以没入黄泉而论,富贵带之不行,阎君考查,惟分善恶。能积善者转世仍为富贵,若积恶甚大,咸受极刑;如磨推锯解,或化异类如走兽飞禽。
何莫非奸诈图谋,毕生所造,自作而自受者,为问夜台凄楚,能有儿孙代受其刑乎?吾于亭中朝日思之,悔不自胜。尔以受害而怨恨之心,岂真未尝透澈人情,殊知世故者乎?”言已,大笑不止。三缄曰:“近杜公未识为人何如,聆此一番确论,已知杜公才德高出人群万万,深敬服之。”无何,冬去春回,秦岭之地雪稍薄矣。三缄无事,乘杜公外出闲游,岭下平坦刚尽,忽现小山一座,山中土穴密若蜂房,时来笙声,如泣如诉。三缄不识何人居住,思欲一入穴处,以睹异邦之奇。甫近其地,穴中突出数十人,身披羊毡,频频盼望。左穴内亦出巨汉四五,望三缄而步趋甚疾。三缄以为居人出入,于己无干,挺立待之,莫知畏避。恰被杜公望见,大声呼曰:“急走,急走,匈奴来矣!”三缄骇,狂奔下山。匈奴以钩勾之,未得而返。
归亭息定,杜公曰:“尔胡不自保重,而乱于步履乎?若非吾回,履其雪中足迹,速来呼尔,必为匈奴擒去,售与他洞牧羊矣。既入他洞,此生已了,安望复回都下,顾盼父母哉!
二次如欲消闲,是山断不可上也。”三缄曰:“吾见是山土穴甚广,思觇其异,以扩见闻,而彼穴诸人,何以睹吾而俱出?”杜公曰:“土穴中皆匈奴侣也。若得汉人子弟,以冀彼家父母许缗赎之,如不赎焉,转售他洞,愈售愈远,愈远愈苦,不将此身没于匈奴,不能了局。今日非吾呼尔,尔早已入其党矣。”三缄曰:“彼岂无管束耶?”杜公曰:“即有管束,尔属大邦人物,非彼同侣,纵将尔杀却,无关紧要,亦与吾国诛及匈奴等耳。”三缄曰:“匈奴厉害如斯,从此坚守山亭,不敢轻出矣。”杜公曰:“思回都中,自当谨慎。”三缄曰:“山亭历彼甚近,胡不为至此耶?”杜公曰:“彼虽夷狄,最重信行,当年大邦征伐匈奴,匈奴被擒,甘心向服,中外之界实限于此,故彼不能越焉。不然,谁敢居此亭者?”三缄聆言,常怀惕栗。
无何,春季将过,夏景频催。杜公曰:“吾来时有一友人,同至此地待罪,彼居岭之东面,与南关相近。昨日寄信嘱吾一往,有话筹商。吾去,明日午刻定然归来。公子耐住山亭,切不可步履妄行,恐为匈奴所获。”三缄曰:“谨领公教。”杜公嘱罢,缓投岭东,三缄在后送之。送约十里途程,杜公回首谓曰:“公子可以归矣。”三缄伫足立望,待公形影不见,然后归亭。懒去炊烟,倒榻而卧,思及父母,愁生满腹。自午及夜,卧不成眠。
次早晨光入照,三缄始起。作食毕,念切杜公,时出望之。
殊望断停云,不见征车转辖。一连三日,去客无踪。迨到四日,朝临申酉之交,始见杜公一步一趋缓缓而至。方近亭下,三缄出迎曰:“公归何迟?”杜公曰:“俟吾入亭,为尔言及。”既入亭内,三缄进以汤焉。杜公饮讫,谓三缄曰:“吾友邬光平,都中巨族,得罪充配,与吾同行,声气相投,称为莫逆。
彼家金银广有,朝贵亦多,上下调停,罪已宥矣。承彼寄信,与吾方便,一并赦之。佳期久卜,起程还都。奈引导无人,弗识去路,因待都中押犯之役,带负行李,带引途程。而役来总在南关息足,命人呼之,步履稍迟,故许久方归耳。”三缄曰:“然则公又何日起程乎?”杜公曰:“期在诘朝,不可缓矣。”三缄闻言,泣曰:“公归,吾无所依,善教不闻,吾真惨然也。”言罢大哭。杜公慰之曰:“吾回都中,访至梁公子府内,晤尔父母,以免疑生疑死,朝日悲啼。复与公子筹商,为尔调停,如罪宥时,吾必使尔家仆,竟投此处,尔整顿行装,随彼归都,何难之有。”三缄跪地牵衣,泣曰:“吾命将死,惟公救之,空空一身,承公养之,公可谓吾重生父母也。恳祈一救再救,完全吾躯,他日言旋,定当衔环以报。”杜公曰:“山亭之养,已不多矣。吾友所积,尚可敷一人一载之需,吾曾代祈友人,已许明日尔可随我去居。彼室羊毡甚厚,卧榻亦颇佳焉。”三缄曰:“公无事不为吾谋,吾感不尽,但宥罪一件,公回都下切勿忘之。”杜公曰:“决不敢忘,亦不忍忘也。”是夜,三缄谆谆相嘱,杜公语语相安,竟至天明未能合目。
晨餐后,杜公与三缄同将所余荞面,以及羊毡瓦鼎,运至南关东面庐山麓下草舍之中。杜公友人出而迎曰:“尔友来乎?”杜公指三缄曰:“此其人矣。”三缄即向邬公恭身叩拜。邬公扶起,言曰:“年青幼子,落于异邦,真令吾视之而心酸也。
吾等回都,誓为尔策,半载之外,必有佳音,尔其宽着肚肠,在此耐候。”三缄闻说,咽喉气塞,重重拜叩。邬、杜二公将荞面羊毡,一一交与,辞别三缄,向南关而去。三缄此际且泣且送,恰似乳孩失母,哭不成声。二公曰:“送君千里,终须一别,哭亦徒然。尔可速归,看守羊毡等物,恐为他犯窃去,尔又难活矣。”三缄洒泪归亭,一行一坐,思念杜公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