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妇出,紫光叩头悔过。人妖已降,老叟厚治斋筵以款。
师徒住此数日,别而之他。狐疑在途,问及三缄曰:“吾师何能收此人妖而使之心悦乎?”三缄曰:“山妖水怪,鬼魅魔精,非法宝灵符不能治伏。若人之为善为恶,在乎一心,能将心之所迷勘得透,打得破,则心清气爽,如幽谷燃灯,一照即明,未有不首肯者也。老叟言其子为人妖,吾直以为心妖耳。”狐疑曰:“如此看来,惟有人妖难治,设遇禽兽之属,亦如吾师之所谓心妖者,可得而破之否?”三缄曰:“人为万物灵,可以言语动之。禽兽蠢物也,安可动以言。”狐疑曰:“若或遇此,又将何如?”三缄曰:“自此入人室中,尔无夸降妖之术,则妖不能治,笑之无人足矣,他何说哉!”狐疑曰:“不夸其术,一宿恐难容矣,焉望厚款?”三缄曰:“尔亦医术中之徒卖口角者耶?”狐疑不敢再答。
三缄俯首趋奔,忽见前途往往来来,行人颇众。三缄曰:“前面其有市乎?否则行人何如是之多也。”旁人曰:“道长问市,得毋欲息肩欤?历此不远即平阳镇耳。”三缄闻说,谓其弟子曰:“吾师徒有所归宿矣,可兼程而进。”无何,至镇宿于临泉阁中。阁中住持亦属道士,师徒拜见后,道士以一室安之。
三缄既得其所,独出阁外闲游。遥见尸座小山,草色如翠。
三缄望此逞步,直上山顶。四下观望,三面平坦,田连阡陌,惟南一面山大而险,巉崖怪石,讫如壁立焉。三缄思之:“对山险峻,林木如麻,崖头烟生,固属山川出云,不足为异。何以壑内有红绿之气妖娆其中,此非巨蟒所为,必毒虫所出,但不知有害于人否。如系害人之物,吾必除之。”观望逾时,天色已暝,归来询之阁中道士曰:“市外一小小山儿,三面皆膏腴之地,惟向南望,一山高险,是何名乎?”道士曰:“是名『鹅鹳岭』。以其高崖碎石之上,惯宿鹅鹳,于此生子。古传如是,今仍以其名名之。”三缄曰:“岭下野壑中瘴烟时起,红、绿二色妖娆空际,其间岂无妖孽扰害村人?”
道士曰:“吾自云游来兹,村人以吾诚笃,命居此阁经理香火。是岭虽近,从未至之。近闻出一毒虎,累于村内攫人而食,村人客岁曾约邻居数百,各持械器捕此毒虎,岭已搜遍,渺无踪迹。谁知此虎潜在巉崖穴中,被一壮丁见之,以炮中出,身大于犊,蹄过于箕。刚出穴时,仰天一呼,山谷皆震。胆怯者器械坠地,呆立不动,即知趋奔者,而又颠仆累累。此日所伤人数二十有八,仅食其二,手足犹存,余则或腰伤,或头破,亦或足折手断,而尸陈岭之上下。父母虽极痛楚,不敢收之以归。自为村人搜捕已后,愈肆其毒,始而夜出盗食村间子女,继则昼亦如斯。近岭居民,户户乔迁,田地久就荒芜矣。所异者,岭上摘星阁一白发老道,下岭入市,往来时与虎遇,虎反摇尾相亲,迎送无逆。自老道外,无人敢到岭头焉。”
三缄曰:“诚如尔言,是虎不除,这害弗校。”道士曰:“今岁盛暑时,市之乞凉而卧店外者,每失无踪,人以为岭无居民,毒虎远捕人食。但恨是地无雄伟之夫,如有其人,能死此虎,合村感激不尽矣。”三缄曰:“待吾明日上岭一观。”道士曰:“道兄远来,可以不必。”三缄曰:“如何?”道士曰:“虎,猛兽也,毫不通达人情。兄以修道之身,厉此险绝之地,如遇毒虎,居于乃腹,守身之道何存?”三缄闻言,未答所以。
次早催促徒众,向鹅鹳岭而投。行约廿里之多,已到岭下,缓由野径直登山顶,寻得摘星阁而入之。老道平而惊曰:“道兄何来?”三缄曰:“自平阳至此耳。”老道曰:“道兄来此固无惊怖,特恐难下是岭焉。”三缄曰:“老道兄之惊讶者,莫非谓虎之毒欤?”老道曰:“然。”三缄曰:“吾正为是虎而来也。”言犹未已,阁外一声大震,刮起狂风。老道曰:“毒虎临矣。”
三缄取出肠绋子,望空抛去,毫光一披,当将毒虎紧束,真言念动,提入阁中。三缄坐于几间,以手向虎一指,其虎头触爪舞,忽吐人言曰:“仙官饶却,自兹蠢兽不敢肆虐矣。”三缄曰:“尔于前劫所作何事,化此虎形?”虎白:“吾系是邑总役,心肠最毒,凡有词讼遇吾者,无不倾家破产,子散妻离,恶贯满盈,毙于清官杖下。阴曹极刑受尽,牛羊犬豕已化数劫,不能蔽在生之辜。冥王恨吾心毒如虎,因以虎皮披体而化是形焉。”三缄曰:“既化为虎,应敛迹深山,为何在此岭头伤人性命?”虎曰:“吾所吞噬者,皆不孝不悌之子孙也。”三缄曰:“尔今入吾掌握,又将如何?”虎曰:“愿改恶从善,望仙官宥之。”三缄曰:“尔望吾宥,须从此潜形敛迹,毋得毒食村人。早晚之间,拜天答地。候尔心念易为慈祥,吾自有安置之区。”毒虎不胜欢欣,拜舞靡已。三缄收回肠绋,又嘱之曰:“胆敢背命,如前肆虐,吾必诛之。”言讫,命之出阁,虎似依依不舍。三缄曰:“尔欲脱毛衣,立念总无欺;仁心常在抱,人形自可期。”虎闻是言,若有会意,摇尾竟去,不知所謢。
第四十回 碧玉山蕉精夺纛 葫芦井金镜迷人
毒虎已降,村人无害,师徒于是告辞老道。老道苦苦留定,又住二三日,始下岭而左行。一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