匾额红地金字,上写着“圣恩赐第”四个大字,四扇大黑漆门关闭着,右边开着一扇边门,门房里面坐着个半老家人,在那里看书。张三走进门,抱拳一道辛苦,那家人倒也和气,开口问道:“足下那里来?”张三道:“从平望镇张钦差行辕中来。”那人听到“张钦差”三字,就把张三上下一打量,说道:“足下是张钦差的纪纲吗?失敬失敬!”张三道:“岂敢!阁下尊姓大名,还没请教。”那人道:“吾姓孔名长贵,足下尊姓大名?”张三道:“兄弟姓张,排行第三,所以人家叫吾做张三。”说话之时,济公早已来至门外,在门缝里张着。那孔长贵待张三说出姓名,就拖了一把椅子请他坐下,问道:“阁下此来有何贵干?”张三道:“吾们主人有个奏折在此,须求金大人代递,所以特差兄弟前来。敢烦老兄转禀金大人,赐吾一见,吾有话说禀。”孔长贵闻言,踌躇了半晌,欲言不言。张三是个心直口快的人,见此光景,忍耐不住道:“老兄有什么话说,尽管说来,切莫吞吞吐吐。”孔长贵道:“你们大人既要求鄙主人代递奏折,必然知道他脾气的,这一回有什么人事带来孝敬他?”张三道:“这却没有。”孔长贵闻言,连连摇头道:“吾同阁下虽然是初交,但吾从前也曾在张大人手下当过差、吃过饭的,不敢不老实告诉你:吾们主人无论什么人求他什么事,须得先有大大人情方肯应允;如若没有人情,休想求他。吾看你不如回去,把这情节禀明令主人,备了人情再来罢。”张三道:“吾这个奏折是开仓赈济的事情,耽延不得日子的,那里能毅回去了再来?这件事只好求足下格外承情,方便方便。”孔长贵道:“不能,他是天生的贪恶,牢不可破的。吾们吃他饭,在他手下的,那里劝得听、说得进!”
济公在外面听到这里,一想道:张三口辩不如他,照这样办法,连要见金纯甫的面,今天也还不能哩!待吾如此如此,用个法儿罢。想罢,从阶石上走下来,念了声:“阿弥陀佛,和尚来化斋了。”说罢,就走进边门。张三见是济公,正要开口叫他,济公忙把头乱摇。张三会意,就转口道:“和尚那里来?”孔长贵忙拦住道:“吾们谈公事要紧,不必去问他。这里门第富贵,一天不知要有多少和尚来化斋,待吾给他一升米,让他走罢。”说完话,就叫一声:“来人!”只见里间屋中答应一声,走出一个青衣小使,站立一旁。孔长贵分付道:“你去取升米给和尚罢。”那小使答应了。去不多时,把米取到济公面前,要递过来,济公一摆手道:“吾不是要化一升米的和尚,不要不要。”孔长贵道:“你到底要多少呀?这里一天不知道要来多少和尚,如若都像你一般,都不好开发了。”济公道:“吾这和尚异乎寻常,比众不同,那好把那些寻常和尚比吾?”孔长贵笑道:“你有什么本领,敢在吾面前夸这大口?”济公道:“吾第一能知人家过去未来之事。”孔长贵道:“你既有此本领,就把我的过去事、未来事,说给我听。如若说的不差,吾就多给你几斗;若要说的差了,吾一粒也不开发。”济公道:“好,吾先给你说过去之事罢。你在三岁春间死下亲生母,你父亲翘生续娶赵氏,过门之后,终日把你乱棒痛打,你父亲又庇护你后母,打得苦不胜吉。到了五岁;赵氏生下儿子,就把你送到生母舅家住着,幸亏你舅舅好,把你好好养着,又送你到书房读书。到了十岁,你后母死了,方才送你回家,父子三人一块儿过活。到了十五岁,你父亲又死了,家里没饭吃,你只好做生意,起初做的是米铺子,后来又调到布店生理。到了二十三岁,你即成了家。到了二十八,因为店中亏本,主人疑心你,就把你辞歇。你出了店,就由你舅舅荐到张大人那里当差,其时张大人只做个县官,看你勤慎,颇看得起你。到了三十一岁,张大人当了京官,就荐你到游大人那里;游大人不合意,你就出来,到金大人这里来。直到于今二十年来,就是一步好运。现在一个月内有一件大祸,连性命都要送去。”
孔长贵见济公所说毫厘不爽,竟像亲见的一般,心中实在佩服,口中不住的说“是是是”,“不差不差”,及至后来听到这一个月里有丧身之祸,就大惊失色道:“你的话可是真的吗?”济公道:“那个敢骗你?”孔长贵起身道:“好解救的吗?”济公道:“怎么不好解救!这是须得件大大阴功,或保全人家功名,或保全人家性命的事,方可解救。”孔长贵道:“这种阴功如何积得?先没这个机会,如何是好?”张三在旁道:“孔兄如要积件阴功,就在吾一人身上。”孔长贵闻言,又惊又喜道:“如何到在你身上?”张三道:“吾这个奏折,是张大人因擅动了仓谷,救济被水难民,因一时措手不及,不得不丢着自己功名,违例冒险,这件事惟有你家大人可以挽回,所以专诚来拜求。此刻阁下若能进去代求金大人,使他老人家肯把这折代递上去,再在皇帝爷爷面前说几句好活儿,一者张大人可以保全功名,二则那些百姓也救活了,岂不是件大大阴功!”那孔长贵本是金大人的心腹,平日间言听计从,他方才并不是真心,是有意为难,想给主人争一分重人事,报答主恩。现在听了济公一席话,又听张三把这所以上奏折的缘故说明,他到底自己性命要紧,那里还顾及主人的人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