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不得快了,累坠得很。”又一人道:“我从前在太虚幻境挂号,本约三劫后销号。仙姑说:‘且过一劫再看。’我就说:‘恐怕不能了结。’要知此物历劫已久,他经娲皇煅炼,情根极深;又经数多劫,潜修灵明通达,惟有这一点自怨自愧之心,万劫不能消灭。虽居以赤霞之宫,授以神瑛之职,—饫以美酒佳肴,名香珍茗,奇花异艳,妙舞清歌,终难融化。是以命他转人情天劫案内,到那繁华靡丽之乡,脂粉绮罗之地,阅历一番。那知情芽滋长,情根纠结,不但此心仍未融化,且劫外生劫,情外生情;即情天这千千风流冤孽,亦多未了。大抵人情如水火,水必畅其流而始平,火必空其附而始灭。如拂之逆之,其势更烈。此物虽人世一番,并未享着人间真福。算来是苦多乐少,故终不能解脱消融。依我看来,若要了当,须极天下古今人世之乐境,令其饱享而餍饫,使心满意足,更无他念,自然了悟。不知仙姑之意如何?”
又听得一人似乎女子声音,说道:“真人所见极是。我久已算到。且绛珠还泪,本一念痴情。那知前债未还,后债又积;两情固积,益复缠绵。不知再历几世几时,方能解释。其余一干冤孽,非立有善功,积有恶孽,更须转人轮回,以行赏罚。我想绛珠夙根深重。其高洁怨慕之心,历劫难消,亦与神瑛相仿。与其又入轮回,益迷本性,不如就此了之。故于其解脱之时,以小术送至其家。来访二位,共商此事。适奉上帝旨,言下界有几件大事,须令仙真数辈降生办之。除上界已遴选敕降外,通行色界欲界诸夭及各岛洞,查取夙根深厚应下凡历劫之人。我已举报一、二人,不如即将此二物一并举报,俾得尽历人世艰难恐怖、功业声名一切事端,享用富贵欢娱一切乐境。穷其之变,而后复其性之初,庶几一了百了耳。”又一人道:“如此甚好。我既带了他来,少不得将他心地中所染尘浊磨洗一番。请道人将应世之道亦令其讲究一番,仍令人世便了。’那女人道:“如此我即刻奏闻,行文各处知照。二位仍烦随时扶持,以了此缘。”二人答应,遂寂然无声。
宝玉细想:“这两人声音像同来的师父,这女人声音亦熟。”一时想不起来。’忽然想道:“既称仙姑,想来就是警幻仙姑了。所说的话,都是说我的。所说绛珠,不知何人,想来就是林妹妹。他说送他回家,林妹妹那里有家?想来就是原来的仙境,但不知在那里。我不知可能见他一见。”想到此处,心中便不自在起来。立起身来,走回洞中,依然打坐。
坐了一回,恍惚如梦:到了家中,见王夫人泪流满面,拉着他哭了一回;又见父亲,问了一回话;又见探春,说了一回离别之情。走到宝钗房中,见宝钗对烛独坐,愁容满面,一时相见,抱头大哭。又见麝月、秋纹、莺儿、五儿等垂泪叩见。忽然想到紫鹃,走到惜春那里,不见惜春。有人说道:“住在栊翠庵中。”见了惜春,说了几句别后的话。到紫鹃房中,紫鹃说道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宝玉道:“我有一句要紧话问你。林妹妹临死的时候,你可在跟前?”紫鹃道:“我怎么不在跟前!大奶奶和三姑娘都在跟前。曾经说过,你又忘了。”宝玉道:“我原记得,但是我打听了一个信儿,说是林妹妹没有死,教一位仙姑送到家里去了。我想林妹妹并没有家,到那里去了呢?所以回来问你。那入殓时候,到底你见棺木中有什么没有?”紫鹃道:“入殓时大家看着,岂有没有的理。但你说仙姑救了去,那岂是凡人得知的呢。你那里晓得,还到那里去打听呢。”又道:“你为什么忽而去了,忽而又回来了呢?”宝玉道:‘吾是晓得林妹妹已经成了仙,故跳出红尘找他去;又听说不曾死,回家去了,故而回来打听打听就去的。”紫鹃道:“你既回来了,他们未必放你去了哩。”宝玉道:“我要回来就回来,要去就去,他们怎能管我!”紫鹃道:“我这出家,原为林姑娘。若姑娘仍在世间,我还是要跟着他的。你得了准信,务必告诉我。”宝玉点头。忽然想起怎么不见袭人,因问紫鹃道:“汝晓得袭人那里去了?’紫鹃道:“我许久不过那边去,恍惚听见姑娘说,回家去了。”宝玉叹口气,道:“家去了倒也罢了”因起身出来。
到了园中,见风景萧条。正在慨叹,忽见前面走来了一人,似乎黛玉。急上前看时,却是五儿。宝玉道:“你来接我了么?”那人正要开言,宝玉细细一看,失惊道。:“你不是晴雯姊姊么?”那人道:“二爷还认得我?”宝玉不禁一把拉住,伤心痛哭。拭泪问道:“你不是做了芙蓉神么?你这回子从那里来?你晓得你去之后我万苦干辛,你这回子晓得林姑娘到底在那里?我生生死死总要找到了方罢。”晴雯道:“我从太虚幻境来,正来告诉你:林姑娘叫警幻仙姑救了,送到扬州家里住着。棺木收殓的乃是仙家幻形。如今仙姑已将你同姑娘前因后果奏闻上帝,还要在世办什么事。我们这班人里头,也有了结了的,也有没了结的,还要转轮。仙姑叫我来告诉你。”宝玉道:“这自然是真的了,但不知林姑娘如何忽然有家,如何又在扬州呢?”晴雯道:“我也问过仙姑的。仙姑说,林姑老爷有几房姨娘。姑老爷病中,自己知道不得好,恐怕林姑娘一时不得到,致为家人们诱拐,故而各给银两,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