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引出一个荒淫的隋炀帝来游幸江都,失了天下,也只为个“色”字。
直到如今,这段淫恶风俗,再改不得。
那一时南宁绍兴三年,韩世忠以都统守住镇江,高宗在建业同汪黄二相商议战守的长策。
文官们说是该南迁,武官们说该北伐,纷纷议论不定。
哪知道金兵分两路南下,一路攻破淮安的是兀术、阿里海牙、斡离不,一路攻扬州的是粘没喝、龙虎大王和蒋竹山。
破了淮安,两路夹攻,星夜直取扬州。
那城里军民闻知淮安不战而降,已是吓破胆的,哪个将官敢来迎敌?
城上也预备下檑木炮石,派下民兵守城。
哪知苗青和王盐商受了蒋竹山的札礼,散在城里,内应的奸细预备下献城。
听得金兵一到城下,通了暗号,见东门上军兵稀弱,将蒋竹山发来白旗插起来,城下金兵都是掳来淮安、高邮的蛮子,叫他打头阵,爬城墙,挡那炮石弓箭。
后面金兵却提刀掠阵,有一个不争先的,先是一刀一个,死在眼前,谁不舍命?
明知上前敢是死,且顾眼下的命,可怜只得往前闯去。
金营里见竖起番字白旗来,就知是奸细接应,又怕内有奸诈,先使王盐商的兄弟王蛮子爬上城去,却用梯子一个个接着上城。
那城上军民哪个是不怕死的,见了金兵上城,滚的滚,爬的爬,一个价走投没命。
城里先放起火来,苗青一干奸细砍开城门,放金兵进来。
但见好杀:金珠如土,一朝难买平安;罗绮生烟,几处竟成灰烬。
翠户珠帘,空有佳人无路避;牙床锦荐,不知金穴欲何藏。
泼天的富贵,堆金积玉,难免项下一刀;插空的楼房,画碧流丹,只消灶前一炬。
杀人不偿命,刀过处似宰鸡豚;见死不重怜,劫到来总如仇怨。
自古来淫著世界,必常遭屠杀风波。
十里笙歌花酒地,六朝争战劫灰多。
那时扬州城里不下十万人民,杀的精壮男子、老丑妇人不计其数,兀术太子才令封刀。
蒋竹山把苗青开的富民册籍呈上,四太子看了,就叫龙虎大王同苗青搜括富民家财宝货,助饷过江。
苗青先把好女子拣选了五十名,打扮得天仙一样,送到金兀术营里答应。
次后开出城里富户,平日有养好瘦马的人家,并乐户娼籍、出色有名的女戏,一一开造册籍,听四太子发落。
四太子就着蒋竹山同阿里海牙拣选三千妇女,送一千上北京进与金主,一千随营自用,一千赏这破城有功的将官军校。
这蒋竹山、苗青得不得一声,正称下情。
苗青和龙虎大王坐在扬州府堂,照依册籍,把扬州盐商、木客、乡宦、富民一齐传将拢来,先要了骡马,次要金银,又次要珠宝,又把妇女们一家家赶出来,选着有姿色的留下入官。
可怜这些妇女,俱用黑灰搽脸,蓬头破袄,装做奇丑模样。
那些美貌娇容的,一时恨不得变成了无盐女来,才可免性命。
可见美色不但害人,连自己的命也坑了。
有诗为证:麝为香遭网,鸟因翠损毛。
龟灵逢灼甲,檀馥被炉烧。
憎苦多遗蓼,争甜少剩桃。
东施笑西子,夫妇老蓬蒿。
那些大商贾们捧出金银元宝,在府堂垛得高有十余丈,零星碎银不用天平,抛在地下,何止百余堆。
那苗青将平日他有大小嫌疑的,叫龙虎大王或是箭射心窝,刀穿两肋,杀得人在堂上横倚竖卧,使在旁看的人畏惧,不敢不献出珍宝来。
那时扬州妇女大小人家俱尚珠子髻儿,一两珠子,卖到百十换。
这一搜,真是明珠百斗非为罕,碧玉千层未足奇。
那些富民,初时也只说有了财宝,买出命来,谁知这人心原是无尽的,见了一千,还要一万,见了银子,又要金宝。
先还哄着,自己献出来,到了三日之后,见富民说都尽了,只得非刑吊拷,火炙刀剜。
可怜受尽千般之苦,净了家私,还不保其命,这是富户的结果。
因此说人生乱世,富不如贫,贵不如贱。
怎当那众生凡夫贪心太重,不到此地也不肯休心。
到了五鼓醒来,还要算计哪一宗生意有利,哪一件机巧骗人。
细细想来,可不是一场春梦。
唐人钱起有《蜜脾咏蜂》曰:年年花市几曾淹,斟暖量寒日夜添。
采得百花成密后,为谁辛苦为谁甜。
却说这蒋竹山,自从得了盐船,有十万之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