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有什么利害题目,难道朝廷家的名器,是该教娼妇、龟婆白打的么?”
萧麻子冷笑道:“你这秃兄弟,都说的是醉里梦里的话。
我不该说,你今日做的,都是伤天害理、刻薄不过的事情。金钟儿抵盗财物,与温大哥他抵盗的是亡八家的,须知不是你家的,你怎便那样着急?就是温大哥家被盗,你再想想,他还有的是房,有的是地。我们素常也曾三十两、二十两使用过他的。
他今日到这一扫精光的时候,我们与他交往一场,该动个可怜他、帮助他的意见才是。谁想你得了风儿,就是雨儿。你说被盗,也还是人情以内的事,怎么又说起他存放的银子是假的?
又说衣服、首饰都抵盗与温大哥?我彼时已明白银子出落,惟恐怕起是非,还从旁开解,说金姐没有这般大的胆子。你和玉磬儿左一句,右一句,必定要教查看他的箱笼,验银子的真假,我几次阻说不听。你说这金钟儿的命,不是你要了他的,是谁要了他的?这件事体,郑三家两口子若翻过脸来,他女儿现有脚踢拳打的伤痕,他竟一口咬定你,说是因嫖角口,被你重加殴打,当时损命。你一个做秀才的,擅入嫖局,就该革除;他再告你个威逼人命,你到官府前,好分辨,问你个流三千里;差些儿,定是个监候绞,秋后处决。总然抵不了命,熬出来,也头白了。你若说自己吃的官粉,与你无涉,这事到的因你而起,只怕做官的人,他要按律科断哩。到那时,秀才也不知飞到那边去了,这殴辱斯文的话,还从那一头说起?”苗秃子听了这些锥心刺骨的话,不由的着荒起来,两只手在秃头上乱挠,口里道:“呀,呀,呀!这还了得!”萧麻子见他怕了,越发说起霹雳闪电的话来道:“问你个秋后处决,还可以勉强熬出性命;若动起无情无义的夹棍来,你受刑不过,招认个谋杀、故杀,只怕你的胸袋顷不要与尊躯分别了。你们讲到做文章,实强似我;若讲到律例两字,还让老哥哥熟些。”
一席话,说的苗秃子心惊胆战,正要跪求良谋,见黑影里走过几个人来道:“不想在这里,我们只在人多处寻找。”萧麻子看了看,原来是保正同地方等人。萧麻子道:“有什么话说?”那几个人道:“郑三也不见了,他老婆只是大哭。我们问他家胡六,说金钟儿是吃官粉身死。我们寻你,请教此事报官不报?”萧麻子道:“我也正有此意。等我今晚细细的将根由问明。若果是被人谋害,或负屈衔冤,我明早再与你们定归。
到是这些人出来入去,男女错杂,休要再弄出一件事来,又是你们做地方乡保的干系。”那几个人道:“你老人家说的极是。
“于是推的推,赶的赶,都打发出去了。胡六收拾了街门。苗秃子见人已去尽,连忙跑下说道:“好亲老哥哥,是兄弟一时多嘴,惹此风波。可念在旧日交情,与我解纷方好。”萧麻子有意无意的将苗秃子拉起来,皱着眉头道:“此事大难摆脱。
你且等我探了探他两口子的意思何如。”说罢,走入金钟儿房内去了。
看官要加:这金钟儿是萧麻子的长食水。有一个嫖客,就有他的一个分股;多少总要沾点光儿,再没个空过去的。玉磬儿人物平常。此时金钟儿死了,他的食水永绝。又想金钟儿是个聪明知是非的女娃子,从未有一言一事,得罪过他,他心上也怜不过。嘴里虽不肯露出来,其实恨苗秃子切骨,因此说了个探听口气的话。走入去,见郑婆子还在那里喃喃呢呢的数念着哭泣,哭的喉咙都哑了。萧麻子到面前,如此长短,指授了几句。那郑婆子,止知恨苗秃攒掇着看箱柜,还想不到教他抵命,听了萧麻子的话,顷刻就长了一斗见识,从房内大吼了一声,活像一只母老虎扑出来,将苗秃子劈胸揪住,死也不放,口里喊叫“杀人”,吓得苗秃子心胆俱碎。郑三听得他老婆叫喊,从南房内哭的眉胖眼肿的出来,见他老婆扭着苗秃子乱嚷,说道:“还不快丢开,这算是怎么?”萧麻子在傍边说:“这也怪不得你家女人啰唣,你女儿原是因他几句话死的。但是苗三爷也是无心之过。就着他抵了命,与你女儿也无益。大家饶让他些罢。”郑三听了,想着金钟儿实是苗秃激迫死的,不由的痛恨起来。向他老婆道:“你揪扭他做甚么?咱家女儿现放着满身伤痕,明日报官验尸,怕他不偿命么?”苗秃听了,情知是萧麻点缀,越发怕极。郑婆子听了,便将苗秃子丢开,跑到房里,取出一条绳子来,要缚苗秃子。苗秃子躲在萧麻子背后。萧麻子拦住道:“这点体面,要与他留着。”郑三道:“他是杀人的凶犯,偷跑了该怎么。”萧麻子道:“偷跑了,和我要人。我今晚也不回家,就同苗三爷在你侄女儿房中睡一夜罢。你侄女儿该在那里睡?”郑婆子道:“我到忘记了这个淫妇了,他和苗秃子是一气同谋的人。”连忙走入西房,将玉磬儿拉过来,就是几个嘴巴。又抱住头,在脸上咬住,半晌家不放,真咬的鲜血长流;然后拧着耳朵,牵到金钟儿房内,说道:“与我跪在地下,守着他。我将来要和你算一百年账。”玉磬儿只得跪着。郑婆子打了骂,骂了打,那里还有罢休的时候?
郑三在院里叫胡六道:“你将后边的床,同小女厮抬来,放在厅屋东边,好停放你二姑娘。”萧麻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