罢,又嘻嘻哈哈的笑起来。文炜道:“用兵之道,必须目睹贼人强弱情形,临期制胜,安可预为县拟?即平师尚诏时,晚生亦不过谈兵偶中,究之心无打算,到要请大人奇策指示后辈!”文华掀着胡子大笑道:“我来请教你,你到问起我来了?依我的主见,圣上灭寇心急,你我断不可在京中久延,今晚即收拾行李,明午便行起身。我已嘱兵部,连夜行文山东、河南二省,着两处各拣选劲卒各一万,先在王家营屯扎等候。
我们出了京门,不妨慢慢缓行。走到了王家营,再行文江南文武,着他们拣选水师,少了不中用,须得数万,汇齐在扬子江岸旁等候。我们再缓缓由水路去,到那时另看风色。”朱文炜道:“浙省百姓日受倒悬之苦,如此耽延,圣上见罪若何?”
文华道:“倭寇之祸,起于该地方文武不早防闲。目今休说失了数处州郡,便将浙江全失,圣上也怪不到我们身上。若说用兵迟延,我们都推在河南、山东、江南三省各文武身上,只说他们视同膜外,不早应付人马,兼之船只甲胄诸项不备。你我同胡大人三个书生,如何杀的了数万亡命哩?”文炜道:“倘若倭贼残破浙江,趁势长驱江南,岂非我们养疥成疮之过。”
文华大笑道:“你好过虑呀!浙江全省地方,水陆现有多少人马?巡抚、镇副等官,安肯一矢不发,一刀不折,便容容易易放他到江南来?等他到江南时,我们大兵已全积在扬子江边。
以数十万养精畜锐之劲卒,破那些日夜力战之疲贼,与催枯拉朽何殊?此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之道也。”说罢,又嘻嘻哈哈的笑起来。文炜道:“大人高见,与晚生不同,统俟到江南再行计议。”文华听了,低下头,用手拈着胡子,自己鬼念道:“不同,不同。”又复抬头,将文炜一看,笑道:“先生适才说‘到江南再行计议’。也罢,我别过罢。”即便起身。文炜送到轿前,文华举着手儿说道:“请回!请回!容日领教。”
随即喝着道子去了。
文炜回到书房,正要告知林润适才问答的话。林润道:“赵大人所言,小侄在屏后俱听过了,他如此居心,以朝廷家事为儿戏,只怕将来要遗累叔父。”文炜蹙着眉头道:“我本一介青巾,承圣恩高厚,冷老伯栽培,得至今日,惟有尽忠竭力,报效国家。我既职司参赞,我亦可以分领人马,率众杀贼。至于胜败,仗圣上洪福罢了。”林润道:“依小侄主见:到江南省他二人举动,若所行合道,与他共奏肤功;若事务掣肘,便当先行参奏,亦不肯与伊等分受老师费饷、失陷城郭之罪。”
文炜道:“凡参奏权奸,求其济事。文华与严嵩乃异姓父子,圣上又惟严嵩之言是听。年来文武大臣,被其残害杀伤者,不知多少!量我一个佥都御史,弹劾他到那里?我此刻到赵大人、胡大人处走走。”随即吩咐,写了个晚生帖与文华,一个门生帖与胡宗宪,是为他曾做河南军门,在营中献策得官故也。
原来宗宪白罢职后,便欲回乡,严嵩许下他遇便保奏,因此他住在京师。
文炜先到文华府第,见车马纷纷,拜贺的真不知有多少。
帖子投入,门上人回覆:“去严府未回。”又到胡宗宪门上,拜喜的也甚多,大要多不相会。帖子投入,胡宗宪看了冷笑道:“这小畜生,又与我称呼起门生来了!当年在圣驾前,几乎被他害死!既认我做老师,这几年为何不早来见我?”本意不见,又想了想:“他如今的爵位与我一般,况同要平倭寇,少不得要会面的。”书呆子心性,最爱这“门生”二字,随吩咐家人:“开中门相请。”文炜既与他门生帖子,便不好走他的中门,从转自傍边入来,直到二门前,方见宗宪缓步从厅内接出来。文炜请宗宪上坐叩拜,宗宪不肯,斜着身子以半礼相还。
礼毕,文炜要依师生坐次,宗宪心上甚喜,定以宾主礼。
相让坐了,却自将椅儿放在上一步,仍是师生的坐法。文讳道:“自从归德拜违,只拟老师大人文旌旋里,以故许久未曾叩谒。
昨圣上命下,始知养静都中。疏阔之罪,仰祈鉴宥!”宗宪道:“老夫自遭逐弃,便欲星驰归里,视尘世富贵,无异浮萍。无奈舍亲严太师百法款留,坚不可却。老夫又恐重违其意,只得鼠伏都门;又兼时抱啾疾,应酬尽废。年来不但同寅,即至好交情?亦未尝顾盼老夫。孟浩然诗云:‘不才明主弃,多病故人疏。’正老夫之谓也。”文炜道:“八荒九极,伫望甘霖久矣。将来纶扉重地,严太师外,舍老师其谁属?今果枫宸特眷,加意老臣。指顾殄歼倭寇,门生得日亲几杖,钦聆教主,荣幸奚似!”宗宪道:“老寅长,‘门生’二字,无乃过谦!”文炜道:“归德之役,端赖老师培植,是牛溲马渤,当年既备笼中,而土簋陶匏,宁敢忘今日宰匠耶?”宗宪道:“昔时殿最奏功,皆邦辅曹公之力,老夫何与焉?师生称呼,老夫断不敢当!”文炜道:“天下委土固多,而高山正自不少。曹大人吹嘘于后,实老师齿芬于前之力也。安见曹大人可为老师,而大人不可为老师乎?”宗宪听了,心上快活起来,不禁摇着头,闭着目,仰面大笑道:“苟以是心至,斯受之而已矣。”文炜作揖起谢,宗宪还了半个揖,依就坐下。宗宪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