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半壶落肚,只吃的前仰后合,方辞归前院。郭氏见不换着实醉了,连忙打发他睡下,自己便脱衣相陪。不换颠倒头就睡着了。睡到二更将尽,不换要水喝,郭氏打发他吃了水,说道:“你今日高兴,怎么吃到这步田地?想是张表兄也醉了。”不换摇了几下头道:“他不、不醉。”郭氏道:“他可曾说我骂我没有?”不换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郭氏笑道:“看么,睡了一觉,还说的是酒活。”再看不换,已有些迷糊的光景了。于是高声问道:“他今日可说回家去的话没有?”
连问了几声,不换恨道:“狗攮的,你教他回到那里去?”郭氏道:“你好骂,我着他回他家去。”不换摇头道:“他不、不不。”郭氏道:“他为什么不?”不换道:“他去不得。”
说着又睡着了。郭氏连连推问道:“你莫睡,我问你,他怎么去不得?”不换又恨说道:“他在山东杀了多少官兵,去、那里去?”郭氏忙问道:“他为什么杀官兵?”问了几声,不见回答,原来又睡着了。郭一氏抱住头,连连摇醒,在耳根前问道:“他为什么杀官兵?”不换恨命的答道:“他为救他哥哥连国玺。真麻翻狗攮。”郭氏道:“他哥哥既叫连国玺,怎么他又姓张?”不换道:“你管他,他偏要姓张。”郭氏道:“就姓张罢,他叫个连什么?”问了几声,不换大声道:“他叫连城璧。”说罢,嘴里胡胡涂涂骂了两句睡去。
郭氏将两个名字牢记在心,便不再问。次日一字不题,照常的打发吃了早午饭。不换田地中去,郭氏着小厮守门,自己一个入城,请教他父亲郭崇学去了,直到日落时分方回。金不换迎着问道:“你往那里去来,怎么也不通知我?”郭氏一声不儿不言语,走入房内,不换跟入来又问。郭氏道:“我救你的脑袋去来。”不换摸不着头路,忙问道:“这是甚么话?”
郭氏冷笑:“你到忘了么?我与你既做了夫妻,你就放个屁,也不该瞒我。”不换道:“我有什么瞒你处?”郭氏道:“你还敢推聋装哑么?少刻教你便见。”不换已明白是昨晚醉后失言,笑说道:“你快说,入城做什么去来?”郭氏先向门外瞧了瞧,从袖中取出一张字稿儿来,上写道:具禀:小的金不换,系本县人,住城外赵家涧,为据实出首事。某年月,有小的表兄连城璧到小的家中,声言穷无所归,求小的代谋生计。小的念亲戚分上,只得容留。屡行盘问,语多支吾。今午大醉,方说出因救伊胞兄连国玺,曾在山东拒敌官军,脱逃至此等语。小的理合亲身赴县密禀,诚恐本县书役盘语,遗漏不便;又防城璧酒醒脱逃。不得已着小的妻房郭氏入城,托妻父郭崇学代禀。其果否在山东拒敌官军,或系醉后乱言,均未敢定。伏祈仁明老爷,速遣役拘拿研讯,俾小的免异日干连,则恩同覆育矣。
不换看罢,只吓的魂飞魄散,满身乱抖起来。郭氏道:“看囚鬼样。”牵手将字稿儿夺去。不换定了定神,问道:“这禀帖是谁写的,可曾递了没有?”郭氏道:“是我父亲写的,替你出首。县中老爷叫入内书房,问了端的,吩咐我父亲道:‘这连城璧等,乃山东泰安州劫牢反狱的叛贼,山东久有文书知会,系奉旨遍天下严拿之人,不意他落脚在我治下。你女婿金不换出首甚好,本县还要重重的赏他。但连城璧系有名大盗,非三五百人拿他不倒,此时若会同文武官,万一走露风声,反为不美。不如到定更时,先将城门关闭,然后点齐军役,与他个迅雷不及掩耳,方为稳妥。你可说与你女儿,快快回去,着金不换绊住贼人。交二更时,我同本城守爷俱到。’是这样吩咐。我父亲着和你说,这事关系身家性合,是容情不得,早就该出首。原要亲自来,恐怕露形迹。着我递与你这字稿儿看,你好答应文武官话。你看这事办的好不好?若依你做事,我的性命定被你干连。一个杀人放火的大强盗,经年家养在家中,瞒神卖鬼的谎我,天天酒饭供养的他,还教他使性气,摔盘打碗咒骂我。我姓郭的女儿,岂是受他咒骂的人?”
金不换将主意一定,笑说道:“你真是个好老婆,强似我百倍。我还顾什么表兄表弟。他的量最大,我此刻且到关外买些酒来,将他吃个烂醉,岂不更稳妥。我这好半晌还未见他,且去和他发个虚,再买酒不迟。”郭氏道:“你这就是保全身家的人了。酒不用买,还有两壶在此。”不换笑道:“你把他酒量当我么?”急忙走入后院内,与城璧子午卯酉,细说了一番。城璧笑道:“依你怎么处?”不换道:“千着万着,走为上着。我有几百银子,俱在城内当铺中讨月利,我且去与二哥弄几两盘费来好走。”城璧笑道:“我走了,你岂不吃官司么?
“不换道:“我遭逢下这样恶妇,也就说不得了。”说罢,如飞的出去。城璧想了想,又笑道:“怪道月来将我饮食核减,原来是夫妇商通。今见我不肯动身,又想出这样一条来吓我,且说得体面,我去了他自吃官司,又说二更时分有文武官率兵拿我。我到要看个真假,临期再做裁处。”
等到起更时候,不换忙忙走来,向城璧道:“今日城门此刻就关闭了,必定是在里面点兵。二哥休要多心,我止与你弄来三十两银子,还是向关外货铺、当铺两处借的。二哥从前院走不得,被恶妇看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