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着于冰坐在府傍一茶馆内,他先进府中去了。
于冰打点一片诚心,又算计了问答的话儿,等到交午时候,不但不见传他,连龙文也不见了。叫陆永忠买了几个点心充饥,心上甚是烦躁。又过一会,方见龙文慢慢的走来,说道:“今日有工部各堂官议运木料起盖明霞殿,又留新放直隶巡抚杨顺吃饭。”还有句话未完,只见好几顶大轿从相府中出来,里面坐的都是补袍腰玉的人,开着道子,分东西两路的去了。龙文道:“我再去打听打听。”于冰直等日西时分,门前官吏散了大半,方见龙文出来,说道:“七太爷不知回过此话没有,老弟管情肚中饥饿了。”于冰道:“看来不济事,我回去罢。”
龙文道:“使不得,爽利到灯后方不落不是。”
正说着,猛见府内跑出个人来,头戴着攀云寿字将巾,身穿玄色金丝压线窄袖缎袍,东张西望,大声叫道:“直隶广平府冷秀才在何处?太师老爷要传见哩!”急的龙文推送不迭。
于冰走到那人跟前,通了名姓,那人把手一招,引于冰到二门前,又换了两个人导引。穿廊过户,无非是画雕梁,于冰大概一看,但见:阁设麒麟座,堂开孔雀门。屏洞高宽,堪入香车宝辇;廊檐深敞,好藏玉杖牙旗。锦绣丛中,风送珍禽声巧;珠玑堆里,日映琪树花香。金屋贮阿娇,心羡夷光西子;琼台陈古玩,情输周鼎商彝。室挂金球十二,门迎朱履三千。四海九洲,万姓恩沾雨露;三府六部,百僚敬听甄陶。正是除却万年天子贵,只有当朝宰相尊。
于冰跟定了那人,到了一处地方,四周都是雕栏,院中陈设盆景花木,中间大厅三间。那人说道:“你略站一站,我去回禀。”少顷,见那人用手相招,于冰紧走了几步,到门前一看,见里边坐在椅上一人,头戴八宝九梁幅巾,身穿油丝色飞鱼貂氅,足登五云朱履,六十内外年纪,广额细目,一部大连鬓胡须。干冰私忖道:“这定是宰相了。”走上前先行跪拜,然后打躬,严嵩站起来用手相扶,有意无意的还了半揖,问道:“秀才多少岁了?”于冰道:“生员直隶广平府成安县人,现年十九岁,名冷不华。”严嵩微笑了笑道:“原来才十九岁。
“吩咐左右:“放个坐儿,着秀才坐。”于冰道:“太师大人位兼师保,职晋公孤,为圣天子倚托治平之元老,生员茅茨小儒,今得瞻仰慈颜,已属终身荣幸,何敢列坐于大人之前。”
严嵩是个爱奉承的人,见于冰丰神秀异,已有几分喜欢,今听他声音清朗,说话儿在行,不由得满面笑容,道:“我与你名位无辖,秀才非在官者比,礼合宾主相待。”将手向客位一拱。
于冰谦退至再三,亲自将椅儿取下来,打了一恭,然后斜坐在下面。严嵩道:“老夫综理阁务,刻无宁晷,外省各官禀启颇多,先有苏州人,姓费,代为措办,不意于月前病故。现今裁处乏人,门下辈屡言秀才品行端方,学富才优,老夫殊深羡爱,意欲以此席相烦,只是杯盘之水,恐非蛟螭游戏地也。”说罢,哈哈的笑了。于冰道:“生员器狭斗升,智昏菽麦,深虑素餐遗羞,有负委任。今蒙不充葑菲,垂青格外,敢不殚竭驽骀,仰酬高厚。但年幼无知,诸凡惟望训示,指臂之劳,或可少分万一。”严嵩笑道:“秀才不必过谦,可于明后日带随身行李入馆。至于劳金,老夫府中历来无预定之例,秀才不必多心。
“于冰打恭谢道:“谨遵钧命。”说罢告退,严嵩只送了两步,就不送了。
于冰随原引的人出了相府,柳国宾接住盘问,于冰道:“你且去雇辆车子来,回寓再说。”只见罗龙文张着口,没命的从相府跑出来,问道:“事体有成无成?”于冰将严嵩吩咐的,详细说了一遍,龙文将手一拍道:“何如?人生世上,全要活动。我时常和尊纪们说,你家这位老爷,气魄举动,断非等闲人。今日果然扒到天上去了。我若认的老弟不真切,也不肯舍死忘生,像这样出力作成。请先行一步,明早即去道喜。”
次日早,龙文来,比素常又亲热了数倍,问明上馆日期,又说起安顿家人们的话,于冰道:“我已细细的打算过了,四个带了去,使不得,留下两个,也要盘用,不如我独自去到省事,场后中不中再定规。小价等我已嘱咐过了,也求老长兄不时管教,少要胡跑生事。”龙文道:“老弟不带尊管们去,又达事故,又体人情,相府中还怕没人伺候么?万一尊管们因一茶一饭,与相府中角起口来,到是个大不好看。至于怕他们胡跑生事,这却不妨,老弟现做太师府中幕客,尊管们除谋反外,就在京中杀下几个人,也是极平常事。”本日又请于冰到他家送行,与国宾等送过六样菜、两大壶酒来。
次日早,于冰收拾行李书箱,雇人担了,国宾、王范两人押着,同龙文坐车到相府门旁下来。只见两条大板凳上,坐着许多官儿并执事人等,见了于冰,竟有多一半站起来。内有一个带将巾穿暗龙缎袍的,笑问道:“足下可是广平府的冷先生么?”龙文边忙代答道:“正是。”那人道:“太师老爷昨晚吩咐,若冷师爷到,不必传禀,着一直入来。先生且在大院等一等,我就来。”龙文同于冰到大院内,只见那人走到二门前,点了点手,里边走出个人来,将于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