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大小物件开了个清单,和小道童说明去意。那道童因不换性气平和,从未大声说他一句不是,直哭的雨泪千行。不换也甚是难过,与道童留了几百钱,又叮嘱他莫出庙门,明日便有人来看你。别了道童,已早刻时分,他怕山路难走,强行了三十来里。估计日色,也是将落的时候。正走间,猛见攀道上堆着有两间房大的一物,有丈余高,青黑色,细看似有鳞甲在上面。不换甚是惊诧,又走近了数步,仔细一看,原来是条大蟒。不由的毛骨耸然,欲要回去,已与于冰有约,失时便为失信,着他将来看不起。别寻道路,两傍皆层崖绝壁,无路可行。偏是这蠢物,又端端正正团屈在这攀道中间,心上大是作难。没奈何,又往前抢行了几步。再一看时,也不知他身长多少,其粗到有两围,真是天地间至大罕见之物,倍觉心惊。又见他分毫不动,心疑他是个死的。少刻见那蟒似乎动了两动,心上便怕起来。四面一望,天色比前又暗了些,心上越发着急。
猛想起昨日与于冰说的话,有’不要命’三字,便自己冷笑道:“死生各有定命,若不是他口中食水,此时也遇不着他;若是怕伤了性命,做个失信人,不但跟随不得姓冷的,连玉皇庙也不必出家,还了俗,岂不是正务!”有此一想,便胆大了十分,大踏步直向大蟒身边走来。相离不过四五步,猛见那蟒陡将脑袋直立起来,有七八尺高,又将长躯展开,甚是雄伟。但见:口喷大焰,舌尖上挑起腥风;目放金光,牙缝中吹出毒气。
身腰蜒蜿,似龙而无四足;鳞甲参差,像蛟而少一角。尾摇则出动峡折,头摆则石翻树倒。真是吞一象而不足,吃数人而有余。
只见那蟒张着血淋淋大口,向不换吞来。不换忍不装呵呀”了一声,急忙向一山凹内一躲。谁想一脚踏空,滚下崖去,被几株树根架住,不至滚到山底。头脸身手擦破了好几处,扒起来定省了片刻,向崖下一望,约有四五丈深。又见两三步中有一株极大的桃树,急欲上那树去避蟒。见山面甚侧,惟恐再滚了下去,于是半走半扒,挨到树前,攀踏了上去。止上了三丈余高,便看见那蟒将一块房大的石头缠绕住,张着口,在石下来回寻觅。再看那大石,正在他滚下去山凹左边,才明白他在石上缠绕的意思。又恐被那蟒看见,急将身隐藏在树枝重叠之内。只见那蟒又回着头,折着尾,一段一段将所缠大石次第放开,然后展开长躯,夭夭矫矫,向攀道行了几步,又回过头来,将大石看了看,方奋力一窜,投南边山湾深涧中去了。
不换在树上看得明白,心喜道:“若不是一脚踏空,那一滚儿滚的妙,此时早在他腹中,不知成怎么个苦况。”又待了一会,方敢下树,再看天色,已是黄昏时候。此时进退两难,惟有向前途急走。约行二三里,见路旁有一间房儿,连忙推门入去。里面寂无一人,炕上到有旧布被一件,地下还放着些盆碗等类。不换道:“这是有人住居的所在。莫管他,且喘息片刻压惊。”又想道:“我从这条路也来往过两三次,到没看见这间房儿。”又说道:“既无房主人,我且乐得睡他一夜,明日只用已时左近,便可与冷大哥全信。”跳下地来细看,昏黑之中也看不清楚,随手乱摸,到摸着火石、火筒、火刀三件在一处放着。随即打火照看,见地下有灯台,点了灯,将门儿顶祝却待要取被子睡觉,听得门外说道:“是谁在我屋内?还不快开门!”不换道:“房主人来了。”连忙跳在地下,将门儿开放。门外走入个少年妇人,手提着一个小布袋儿,虽是村姑山妇,到生的是极俊俏人才。但见:面皮现两瓣桃花,眼睛含一汪秋水。柳叶眉儿,弯同新月;樱桃小口,红若丹砂。云髻峨峨,斜插山菊数朵;金莲窄窄,飘拂麻裙八幅。粗布为衣,益见身材俏丽;线绳作带。更觉腰肢不肥。信矣深山出异鸟,果然野树有奇葩。
那妇人入得门来,将不换一看,也不惊慌,问道:“你这道人是从何时到我屋内?”不换将遇蟒逃生,因天色已晚,始敢到此,苟延片刻,“若早知是老嫂的住宅,我便拼命往前路去了,望老嫂恕罪。”那妇人听罢,粉面上落下泪来,将手中布袋放在地下,让不换坐在炕上。自己也坐在一边,说道:“我男人日前打柴,也是与那条蟒相遇,被他伤了性命。客人是有福的,便逃得出来。”不换道:“原来如此。老嫂适从何来?
“妇人道:“我男人没了,连日柴米俱无,我又无父母兄弟,今早到表舅家借米,恳求到日落时候,方与我半袋粗米。此身将来,靠着那个?”说着,又泪痕乱落。不换道:“老嫂若住在平川,便可与富户做点生活度日,这深山中,不但妇人,便是男子,也独自过不来。我不怕得罪老嫂,何不前行一步。”
妇人道:“我也久有此意,只是妇人家,难将此话告人。”说罢,做出许多娇羞态度。好半晌又说道:“似我这样孤身无依客人若有个地方安插我,我虽然丑陋,却也不是懒惰人,还可以与客人做点小生活,不知客人肯不肯?”不换道:“我若不是做了道士,有什么不肯?”妇人微笑道:“你只用将道衣道冠脱去,便就不是道士了。”不换道:“好现成话儿!我与其今日做世俗人,昔日做那道士怎么?况我四海为家,也没安放老嫂处。”妇人听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