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说的都太斯文,称呼也不是。你既与小儿结拜了弟兄,你就该叫我老伯,我叫你贤侄就是了。”文炜道:“樗栎庸才,何敢仰攀山斗?”桂芳道:“这还是秀才们的酸话,日后不可斯文,我嫌不好听。”
林岱道:“家父情性最直,老弟不必过谦。”文炜道:“老伯吩咐,小侄今后再不说斯文话。”桂芳点头道:“着!这就是了。”文炜道:“老伯吩咐,小侄今后再不说斯文话。”桂芳点头道:“着!这就是了。”文炜又向林岱道:“自与哥哥别后,真是艰苦万状。”桂芳道:“你两个说话的日子长着哩,此刻且不必说,吃酒饭后再说,快叫厨子收拾饭。”又向林岱道:“你看他主仆的衣服,和你夫妻来时的衣服也差不多,快寻几件衣服来换换。”林岱吩咐家人们道:“我的衣服,朱爷穿太长大。说与里面,把老爷的衣服拿几件来。”桂芳又指着段诚道:“这段家人的衣服,你们也与他换了,明日一早传几个裁缝来,与他主仆连夜赶做。”说罢,又向众家人道:“听见了么?”众家人连声答应。
少刻,严氏请文炜入去相见。桂芳道:“还早哩,等我说完了话,你们再相见罢。”文炜道:“老伯大人,春秋几何?
“桂芳道:“六十三了。我只是不服老,如今还可拉十一二个力的弓,还敢骑有性气的马,每顿吃四五大碗饭,晚间吃十来个点心才睡的着。”文炜又道:“还没有拜见老伯母。”桂芳道:“他死了十三四年了,如今房中有几个小女人服伺,我到也不冷落。你今年多少岁了?”文炜道:“二十四岁了。”桂芳道:“正是小娃子哩。”又道:“内外大小事件,我都交与你哥哥办理,把这娃子每日家也忙坏了。你来的正好,可以相帮他。”文炜道:“衙门中文稿书启,以及奏疏,请着几位幕友?”桂芳道:“还当的起几个。前几年有个张先生,是北直隶人,与我脾胃甚相投合,可惜就死了。年又请了个吴先生,是江南人,于营伍中事一点梦不着,且又最疲懒不过,终日家咬文嚼宇,每夜念诵到三四更鼓,他还想要中会。我也最懒于见他,嫌他之乎者也的厌恶。他背间常和人谈论,说我是一字不识的武夫。我背间拿他做的书札文稿请人,有好几个都说他不通妥。如今有了你,我不要他了。”文炜道:“小侄一无所能,或者此人是个真才子,老伯亦不可轻言去舍。”桂芳道:“你这话当我眼中没见过真才子么?昔日在襄阳参将任内,会着个王讳鲸的,年纪与你仿佛,没一日不吃酒歌唱,下棋笑谈;提起笔来,千言立就。我也不知他做的好不好,但没一个不说他是大学问人。不想真才子用的都是心里眼里的功夫,不在嘴里用功夫。那里像这些酸丁,日日抱上书,明念到夜,夜念到明,也不管东家喜怒忙闲,一味家干他的事。若烦他动动纸笔,不但诗词歌赋他弄不来,连明白通妥一封书启、一扣禀帖,也做不到中节目处。若说他不用心,据家人们说,他打了稿儿,左改右改,饶改着,就与我弄下乱儿了。刻下全凭几个书办帮着他。那王鲸,自中一甲第二名后,如今现做翰林院侍读学士,算来不过八九年。那里像这些吆喝诗文的怪物,只问他吆喝的学问在那里,功名在那里?”说罢,向林岱道:“明日着人通与他个信儿,教他辞了罢。”家人们请文炜更换衣服。文炜到书房中,换了衣服靴帽出来,与桂芳拜谢。桂芳笑道:“我只嫌秀才们礼太多。”
须臾,酒食停妥,桂芳向文炜举手道:“你弟兄两个对面坐,我就僭了罢。”也不谦让,坐了正面。斟酒后,拿来四个大盘,两个大碗,逼着文炜吃了三大杯酒,便嚷着要饭吃。顷刻吃完,三人到书房内坐下吃茶。桂芳道:“饭已经吃了,你快说你四川的事我听。”文炜就将“到四川省亲。。”桂芳道:“这话不用说,我知道,你只从赎回你嫂子后说罢。”文炜从帮了银子回庙中,如何被打三四次,如何分家,段诚如何争论,请人如何代恳,止与银十两,如何赶出庙外另住,桂芳听了,恼的须眉倒竖,就有个要发作的意思。只为是文炜的胞兄,只得忍耐。又听到抛弃父尸,不别而去,不由的勃然大怒,将手在腿上一拍道:“这个亡八肏的,就该腰斩示众!”林岱连忙提引道:“这人是朱兄弟的跑兄哩。”桂芳道:“你当我不知道么!我有日遇着这狗攮的,定打他个稀烂。”文炜又说到被崇宁县逐出境外,在省城东门外庙中,和段诚轮流讨饭吃度命,桂芳听了,心上甚是恻然,林岱亦为泪下。后说到冷于冰画符治病,帮助银两,主仆方得匍匐至此,桂芳拍手大笑道:“世上原有好人,异日会着这冷先生,定要当长者的敬他。”
又指着文炜向林岱道:“不但他在你两口儿身上有恩惠,便是个路人,苦到这步田地,我们心上也过不去。等他歇息了几天,与他打凑一千两银子,先着他回去听望家属。他若愿意到我衙门中来更好,不愿意也罢了。”家人们拿上酒来,三人坐谈了半夜,桂芳才入去。林岱同文炜连床话旧。次日见了严氏,备道原由。严氏更为伤感。自此饮食衣服,总如亲兄弟一般看待。
过了两三天,文炜向林岱哭诉隐情,恐怕他哥哥文魁逐离妻子,只求向桂芳说说,并不敢求助多金,只用三五十两,回得了家乡就罢了。林岱道:“老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