徘徊四望,微笑曰:“花径萧疏,茅檐潇洒,乃有此位娘子,莫非是桃源中人耶?”
淑摘蔬一把,置于地上,低声唤曰:“蔬已摘下,君自取去。”秀才曰:“不知该钱几枚,容当奉纳。”
淑回鬟偷眼觑那秀才,温雅不俗。便推辞不受曰:“值得几许,何必赐钱。”那秀才携蔬作谢而出,淑亦步至扉边。
不料刘子重已回,在对岸远远望见,疑有私奸情弊,不胜愤怒。一入门,即厉声诘问。
淑正色曰:“那生系远方人,素昧平生,偶尔泊舟买菜,君何多疑耶!”子重曰:“汝无巧辩,吾已熟窥久矣。既系无私,那人临行为何几次回盼,汝亦何消送出?况菜既卖去,得钱几枚,其钱安在?”淑无钱将出,一时语塞。
子重大怒曰:“怪道每日间颦眉长叹,原来自有心上人。罢罢罢,从此各散,我岂为汝被人唤作龟子耶!”遂写休书一纸。
明日清早,催淑起身。淑大哭曰:“妾虽愚昧,颇谙闺范,岂不知以礼自持,乃肯做此丑事。况与君已三载夫妻,未尝反目,今何忍以杯影致疑。一旦即欲弃妾,使妾归身何处?亦安忍弃君而去。”子重曰:“我既体汝,听汝另嫁。”
淑揣意不可回,只得含泪而行,作《弃妇吟》一章。其诗曰:
可怜妾薄命,十七归良人。
三载操井臼,晨昏同苦辛。
嗟彼远方士,乍见岂与亲。
君乃妄疑妾,割绝夫妇恩。
妾既被弃逐,何敢向君论。
所悲名枉陷,父母必怒嗔。
寸心已摧绝,流泪满路尘。
一别难再返,叩首重自陈。
如蒙剖妾意,感恩千载春。
淑既被弃,崔永龄留归家内。虽则溺爱,却因体面不雅,每每诘究事之虚实,淑辄唏嘘不止。
永龄叹息曰:“因我酒后轻诺,误汝终身。今又无端污蔑,汝且耐性暂留,我将央出原媒,与之辩理。设或仍前坚执,以汝才貌,怕没有好人家求娶耶?”淑低首默然,唯堕泪而已。
瞬息年余,永龄已托郑玉峰分解至再,而刘子重执意休绝。
原来子重邻家有女,小字媚姑,与刘私染情密。且多厚赠,而嘱刘休崔娶己。故子重坚执为辞,而乐于淑之另嫁也。
一日,淑在厨下,忽闻门上有剥啄声,悄从门隙一看,其人非别,即是去年泊舟买菜之秀才也。淑奔告永龄,永龄整衣出见,询其来意。
秀才曰:“小生杨汝元,浙江山阴县人氏。曾于去春路经贵邑,偶以泊舟买菜,获遇令爱,不过邂逅相逢,实无他意。岂料令婿刘子重,隔堤窃视,疑属奸情,立将令爱休退。今某叨中乡闱,公车北上。念及今爱剪蔬相赠,乘便诣谢,乃忽询闻此事,使某中心抱歉。虽则行止无亏,其祸却因某起,但不知令爱可曾改嫁否?若犹未也,只恐被诬名辱,人以为嫌。小生新值丧偶,愿续此姻,所以特来造渎耳!”
永龄笑谢曰:“若蒙雅爱,不弃寒陋,岂惟表白小女名行,便得以了却终身。”当即唤出面谢。
须臾淑出,翠减遥山,红含玉颊,向前敛衽,细述其被弃之由。
杨生曰:“顷已询子邻妇,备知其详。奈因试期已迫,不能暂留。权以金簪一枝,聊表鄙意。容俟试后,即图归就姻盟。子宜保贵,毋使花容憔悴也。”
淑曰:“妾乃弃逐陋容,岂堪奉事君子?感蒙厚爱,愧无为报,口占一绝,以既君诚。”遂吟曰:
被逐含污泪满襟,何缘今日再逢君。
襄王纵觅高唐梦,羞向巫阳化彩云。
杨生笑曰:“鄙人只知重貌,岂意卿更能诗,敢不和咏一章,以酬白雪。”即吟云:
当时相见原无意,今日重来洵有情。
莫说侬家西子艳,还夸萧寺遇崔莺。
淑曰:“君乃青云伟器,妾实蒲柳陋颜。拜领佳什,唯有感愧而已。”时已日暮,杨生重为订约而去。
俄而春试过后,三月初旬,即见纷纷报捷。淑买试录一看,则杨汝元已中八十四名进士。
永龄喜曰:“术士每言儿命主有贵,夫今果验矣。”淑独愀然曰:“杨郎若未获中,或有来期。今既奏捷,岂无阀阅名姿,而肯念及灌浣之贱乎!”
无何,已是季夏,而音问杳然。淑每叹息曰:“噫!杨郎之约果谬矣。”乃占绝句以述其愁思云:
悲悲喜喜半年余,悲是真情喜是虚。
日日南楼重怅望,错将薄幸认相如。
一日傍晚,忽闻扣门甚急。启而问之,其人向淑声喏曰:“莫非就是新夫人否?特奏杨爷之命,寄书报喜。”淑接书进内,急忙拆视,乃是七言古体一章。其诗云:
观光偶向长安里,凤阙龙楼连汉起。
一朝看遍曲江花,复以微名附骥尾。
忆昔苏台泛棹过,晚烟斜照映青莎。
匆匆获遇倾城美,错认家乡旧苧萝。
宁知一见翻成怨,拾得相思难再见。
春来重访昔时居,一篱寒雨零花片。
花落无人野鸟鸣,遍寻消息遇娉婷。
殷勤为说相思苦,临别叮咛伉俪盟。
最怜一别三千里,相思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