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词娓娓,订谕恳恳,亦有之乎?”
霞如笑曰:“君乃读书之士,偏解说谎。当日突至卧室,妾以正言斥君者,礼也。岂复有淫词私订,以蹈非礼之衍乎!”
崔生亦笑曰:“我倒非谎,只怕卿太弄乖,只今诗翰珍之笥箧。况自抵卿家以来,每夜会于东斋者,已屡屡矣,亦可讳言不是卿耶!”
霞如听至会于东斋之语,即怫然怒曰:“子何谬妄不稽,以此诨话将人坑陷。夫既姻期已订,安有不顾廉耻,而潜出书斋,暮夜苟合,其淫荡如此,尚得谓之闺女哉!”
崔生曰:“子亦不消发怒,使我愈想愈疑,那几夜同床共枕,调笑欢噱,岂是花妖月怪,冒卿之名乎?然要知其详,须问蕙香,便见明白。”
时已黎明,即唤至床前,诘问其由。蕙香不能隐匿,微吐其事。
霞如叹息曰:“既已失己之行,复又污人之名,娟乎!娟乎!何不肖至此。”
乃赋诗一绝,暗藏讥讽,即令蕙香持付玉娟,曰:
莺莺燕燕自为群,岂许阳台浪窃云。
惭愧夜深明月下,隔窗私语被人闻。
玉娟一看,即知讽刺之意,仍以绝句答云:
春来那个不情痴,此事还须姊独知。
蛱蝶爱香原惜伴,蜘蛛因巧故含丝。
霞如微微哂曰:“情固可痴,名节亦可坏乎!”
大抵姊妹中,惟玉娟韵致逸宕,而深于情者,故爱崔生之貌,顿涉私期。至其临风踯躅,无故颦蛾,对月徘徊,忽生浩叹。又若褰帷含笑,转灯下之娇眸;伏枕邀欢,蹴被底之莲足,飘扬流荡,最得美人之情。
小莺年既娇小,性亦幽妍,赋诗极纤巧之思,纵谈含诙谐之意,而爱花早起,惜月眠迟,最得美人之态。
霞如性极清贞,韵偏飘逸,虽陋崔莺私谐月夜之期,却怜飞燕独擅昭阳之宠,而不肯轻笑,笑必嫣然;不喜多言,言必有致,最得美人之韵。然自闻玉娟之事,深含醋意,尝作古体一章,以讽崔生曰:
洛阳有女名莫愁,嫁与卢生贵封侯。
珊瑚挂镜钗十二,双坐双眠向玉楼。
卢家富贵孰可敌,岂乏倾城与倾国。
夫妻恋慕在有情,肯因失爱为颜色。
君不见茂林薄幸司马卿,文君感咏白头吟。
又不见洛阳轻薄子,鸣珂娼院抛瑟琴。
从来一瓜只一蒂,岂许移恩别有嬖。
请君三复宋弘言,下堂莫把糟糠弃。
崔生莞然笑曰:“我非相如,子岂卓氏。古云:‘生则同衾,死则共穴’,子虽不敏,已从事于斯语矣!但观诗意,不无有因。自家姊妹,何独不能相容耶。”
霞如正色曰:“别事可以相容,此乃名节所系,使异时伉俪之夜,何以为元!设或子妻亦被人窃,子意甘否?”
崔生又笑曰:“在他人妻,愿其与我私;若在我妻,则又不乐如是。此乃人之恒情,何相诘难耶!”
一日午后,霞如绣倦而寝,生方倚栏觅句,玉娟悄然潜至。
崔生戏曰:“草柔花美,愿沾玉露之恩。”玉娟应声曰:“雨散云空,岂入襄王之梦。”生即近前搂抱,玉亦半就半推,遂入阁中,解衣卸带,略尽绸缪之意。
及事毕而出,则见小莺潜立於扉外,崔生迎住而问曰:“姨姨刺绣功忙,那得闲步至此?”
小莺曰:“最怪那蛱蝶偷花,所以寻探消息。敢问哥哥,碧桃与兰孰胜?”
崔生曰:“兰得其香,桃得其艳,则兰为尤,桃差逊耳。”曰:“世有贪花者,得兰不足,而又窃桃,子以为何如?”生知讽己,乃答曰:“此情种也。”
及莺去后,玉娟曰:“不料仓卒间,竟为狡鬟所知。观其意,似非无情于君者,君当乘间试以亵语挑之,不然必致漏泄矣!”
原来小莺已知玉娟前后之事,而感春怀偶,亦颇属念于生。生亦自此或谑、或嘲、或以情词挑引,遂乘晨夕之间,竟成花月期。玉娟知之,潜赋一章,以谑小莺曰:
姨姨妹妹不争差,也为春风向碧纱。
何事无香只有艳,看来妹亦是桃花。
盖即用兰香桃艳之语为戏。小莺笑曰:“姊先作俑,何独嗤予!”即以绝句答嘲曰:
莺声百啭柳丝柔,谁见春光不系愁。
小妹效颦体作诮,风流原让姊先偷。
霞如虽极防闲,而娟、莺意合,每涉私期,则彼此递相守望。崔生一朝而有三美,偷寒送暖,互缔鸳鸯。盖因霞如有诗癖、棋癖,若使黑白阵围,则子声丁丁,竟日不倦;或以新题限韵,则徘徊月底,彻夜凝思。故生得以乘间寻欢,偷闲赴约。其后小莺每以细故挞其女奴,女奴含愤,遂以其事密告屠氏。
屠氏惟恐事泄,罪必及己,乃日促玄洲曰:“霞儿既已赘婿,不患膝下无人。娟、莺俱在笄年,应宜嫁出,岂不闻桃夭之咏,婚姻以时。况值尔我年暮,亦可速了向平之债。”
玄洲怃然曰:“我亦顷刻在心,所患者一时间难得可意郎耳!”
未几,值以媒氏说合,而玉娟、小莺先后于归,其人并系儒家,而蠢庸不韵,故娟、莺郁郁不得意。玉娟尝以诗报霞如云:
学舞斑衣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