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樽,须臾展我眉上颦。
从兹碧落与清津,时修尺一通雁鳞。
何当解缚重作邻,淡扫双蛾朝紫宸。
彩既吟讫,三姝复命斟酒以送丁生。丁生方欲逊谢,忽闻异香飘动,旋有白鹤蹁跹鸣于松顶。玉城仙史笑曰:“此来者得非是湘君乎?”
言未既,即有一姝从鹤背而下,笑向三姝曰:“若等既访谢妹,曷不遣使相邀,岂以予非知己而见却耶!”苕上君戏曰:“但恐为着虞天子,不肯暂离,故不敢相屈偕行,何得以此见责乎!”
湘妃亦戏曰:“汝若不为文大夫留恋,亦何至坐卧苕宫!”苕上君曰:“终不若湘江之浒,竹上泪痕斑斑,至今尚在也。”
玉城仙史含笑而起,疾取琼卮,斟酒以劝湘妃。湘妃乃吟曰:
吴水迢遥接楚云,瑶台清露滴黄昏。
当时虽向苍梧望,休信斑斑竹上痕。
俄又酒至丁生,亦朗吟一绝云:
云车鹤驭下瑶空,拜谒群仙愧莫同。
他日蓬壶重聚会,愿为鸡犬托玄风。
丁生吟毕,时已城头坎坎,鼓声欲曙。湘妃起身先别,随后三姝与彩握手立谈片晌,腾云冉冉而去。
丁生笑曰:“我于前日一见芳姿,亭亭玉立,殊有林下凤,窃自疑讶,恐非人间丽色。岂知仙卿果系玉女临凡,但不知与某有何宿缘,幸蒙错爱至此!”
彩曰:“妾乃蓬莱第一峰璇妃幼女,与君原有未了之缘,应堕尘寰,结为夫妇。但须秘密,慎勿扬与外人知也。”
丁生自此精神秀发,亦觉大异于人。及视人间美色,恍若尘土。
郡城府付有一巨浸,名曰南湖。因以两湖相并,亦名鸳鸯湖。湖心有一烟雨楼,为一郡之胜。每于春日,宿雨初销,淡烟轻锁,桃花夹岸,水光潋滟之际,彩与丁生时以小艇出游,留连尽兴。一日午余人散,彩独自登楼,凭栏凝眺者久之,乃长吟一律云:
春风迟我一登楼,红染夭桃绿未稠。
百里练光烟细衬,四周晓色雨初收。
渔歌每自芦中起,画舫还从霁后游。
我欲骑鲸从此去,须知直北是瀛洲。
丁生虽善属文,而自恨诗不如彩,每每辍翰。自后恩好日笃,晨夕无间,如此者六年。
忽一日,彩谓生曰:“今夕玉城仙史又来相望,将欲授子以炼神养气之诀,子可暂辍牙签,以作竟夕之话。”
俄而玉城仙史止从一小鬟而至,彩已步出中庭迎候。玉城曰:“自别之后,倏忽已逾六载。所恨者,天各一方;所喜者,子之尘限将满。然予今夕之来,不独订子以升举之期,实欲指悟丁郎,早割痴迷之性,得与故人联床话旧,庶不负此良夜矣。”
彩欣然笑曰:“予已摘下松花酿酒,剪芝作饼,候驾之来,盱衡已久。”遂携胡床,相对坐于月下。
丁生问曰:“某乃浊质愚资,未识仙机三昧,但以尘凡迥隔,偶尔获配夫妻。夫既有所始,亦必有所以终。愿乞阐示迷津,获登觉路。”
玉城曰:“阴阳配合,乃造化生生之理。子尚未知所以始,安能究其所以终!故欲以道诏子,恐有未喻,不若先以人事诏子,子必了然。今夫人者,参天地而并立,超万物而独灵,故能保性全真,除邪去欲。上则可以飞升白日,下则可以却病延年。夫既人而可以为仙,则知仙亦可以下谪,而况姻缘已定于五百年之前,即在造化,莫能转夺。此五云所以投凡,而吾子得以配偶,皆一定之数,而不必疑者也。然既有所自而来,亦必有所自而去。子不见夫朱颜绿鬓,有能至老而不变者欤!夫妇好合,有能至百年之外,双全不失,而恋慕如初者欤!然而讵独夫妇,凡在世之贵贱相循,盛衰移易,木遇春而荣,水至冬而涸,升沉递降,靡不皆然。则知其始也,既已忽然而合;其终也,亦必忽然而散。子又何疑而始问之耶!故达者,不以得失为欣戚,不以去就系思维。而割断藕丝,铲除痴爱,可以益寿,可以完真。”
丁生曰:“蒙恩剖示,使其已豁然领悟矣!但不知某亦得为刘安鸡犬,而蒙提挈,共臻仙境否?”
玉城曰:“六年之偶,止有未了尘缘;五浊之躯,岂能攀髯附上?盖蝶乡梦觉,始悟三生;鸳谱名消,方超八界。而神仙亦岂易几者哉!古来证道虽多,全真不一。有以凡胎而上升者,有以五兵而尸解者,有以脱骸全性而为仙者,皆因功力有浅深,故造就有高下,然未有不具夙根而为仙者也。子固未能一蹴而至,然苟循道而行,孜孜不息,他日或有所获,亦未可知耳。”
丁生曰:“愿闻致道工夫何由而始?”玉城曰:“我留一诗,子宜牢记。”遂朗诵云:
求厥道初,端倪莫测。
杳杳冥冥,以诚为宅。
玄之又玄,呼吸之间。
不矫不疾,无倚无偏。
变化反复,玄牝之谷。
以实为虚。静而匪独。
戒之慎之,毖尔玉烛。
丁生俯首跪听毕,玉城曰:“子宜诵熟是诗,他日遇见一耳道人,必能为汝解释,求道之功尽于此矣。”
言讫,漏下已将四鼓,复悄然密谓彩曰:“丹灶寂寥,玉扃久闭。子宜速办工夫,以俟限满之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