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衣服摸着两只脚,用力往外一扯。翠花惊醒,连喊:"谁,谁,谁?"连忙揉揉眼睛,叫道:"可冻死我了!"
两人起来,都奔向火盆就暖,那知火盆无人添炭,只剩一层白灰,几星余火,却还有热气。翠环道:"屋里火盆旺着呢,快向屋里烘去罢。"四人遂同到里边屋来。翠花看铺盖,三分俱已摊得齐楚,就去看他县里送来的,却是一床蓝湖绉被,一床红湖绉被,两条大呢褥子,一个枕头。指给老残道:"你瞧这铺盖好不好?"老残道:"太好了些。"便向人瑞道:"信写完了,请你看看。
人瑞一面烘火,一面取过信来,从头至尾读了一遍,说:"很切实的。我想总该灵罢。"老残道:"怎样送去呢?"人瑞腰里摸出表来一看;说:"四下钟,再等一刻,天亮了,我叫县里差个人去。"老残道:"县里人都起身得迟,不如天明后,同店家商议,雇个人去更妥。只是这河难得过去。"人瑞道:"河里昨晚就有人跑凌,单身人过河很便当的。"大家烘着火,随便闲话。
两三点钟工夫,极容易过,不知不觉,东方已自明了。人瑞喊起黄升,叫他向店家商议,雇个人到省城送信,说:"不过四十里地,如晌午以前送到,下午取得收条来,我赏银十两。"停了一刻,只见店伙同了一个人来说:"这是我兄弟,如大老爷送信,他可以去。他送过几回信,颇在行,到衙门里也敢进去,请大老爷放心。"当时人瑞就把上抚台的禀交给他,自收拾投递去了。
这里人瑞道:"我们这时该睡了。"黄、铁睡在两边,二翠睡在当中,不多一刻都已齁齁的睡着,一觉醒来,已是午牌时候。翠花家伙计早已在前面等候,接了他妹妹两个回去,将铺盖卷了,一并掮着就走。人瑞道:"傍晚就送他们姐儿俩来,我们这儿不派人去叫了。"伙计答应着"是",便同两人前去。翠环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道:"您别忘了阿!"人瑞老残俱笑着点点头。
二人洗脸。歇了片刻就吃午饭。饭毕,已两下多钟,人瑞自进县署去了,说:"倘有回信,喊我一声。"老残说:"知道,你请罢。"
人瑞去后,不到一个时辰,只见店家领那送信的人,一头大汗,走进店来,怀里取出一个马封,紫花大印,拆开,里面回信两封:一封是庄宫保亲笔,字比核桃还大;一封是内文案上袁希明的信,言:"白太尊现署泰安,即派人去代理,大约五七天可到。"并云:"宫保深盼阁下少候两日,等白太尊到,商酌一切"云云。老残看了,对送信人说:"你歇着罢,晚上来领赏。喊黄二爷来。"店家说:"同黄大老爷进衙门去了。"老残想:"这信交谁送去呢?不如亲身去走一道罢。"就告店家,锁了门,竟自投县衙门来。
进了大门,见出出进进人役甚多,知有堂事。进了仪门,果见大堂上阴气森森,许多差役两旁立着。凝了一凝神,想道:"我何妨上去看看,什么案情?"立在差役身后,却看不见。
只听堂上嚷道:"贾魏氏,你要明白你自己的死罪已定,自是无可挽回,你却极力开脱你那父亲,说他并不知情,这是你的一片孝心,本县也没有个不成全你的。但是你不招出你的奸夫来,你父亲的命就保全不住了。你想,你那奸夫出的主意,把你害得这样苦法,他到躲得远远的,连饭都不替你送一碗,这人的情义也就很薄的了,你却抵死不肯招出他来,反令生身老父,替他担着死罪。圣人云:'人尽夫也,父一而已。'原配丈夫,为了父亲尚且顾不得他,何况一个相好的男人呢!我劝你招了的好。"只听底下只是嘤嘤啜泣。又听堂上喝道:"你还不招吗?不招我又要动刑了!"
又听底下一丝半气的说了几句,听不出甚么话来。只听堂上嚷道:"他说甚么?"听一个书吏上去回道:"贾魏氏说,是他自己的事,大老爷怎样分付,他怎样招;叫他捏造一个奸夫出来,实实无从捏造。"
又听堂上把惊堂一拍,骂道:"这个淫妇,真正刁狡!拶起来!"堂下无限的人大叫了一声"嘎",只听跑上几个人去,把拶子往地下一摔,"霍绰"的一声,惊心动魄。
老残听到这里,怒气上冲,也不管公堂重地,把站堂的差人用手分开,大叫一声:"站开!让我过去!"差人一闪。老残走到中间,只见一个差人一手提着贾魏氏头发,将头提起,两个差人正抓他手在上拶子。老残走上,将差人一扯,说道:"住手!"便大摇大摆走上暖阁,见公案上坐着两人,下首是王子谨,上首心知就是这刚弼了,先向刚弼打了一躬。
子谨见是老残,慌忙立起。刚弼却不认得,并不起身,喝道:"你是何人?敢来搅乱公堂!拉他下去!"未知老残被拉下去,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七回 铁炮一声公堂解索 瑶琴三叠旅舍衔环
话说老残看贾魏氏正要上刑,急忙抢上堂去,喊了"住手"。刚弼却不认得老残为何许人,又看他青衣小帽,就喝令差人拉他下去。谁知差人见本县大老爷早经站起,知道此人必有来历,虽然答应了一声"嘎",却没一个人敢走上来。
老残看刚弼怒容满面,连声吆喝,却有意呕着他顽,便轻轻的说道:"你先莫问我是什么人,且让我说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