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疯道人飘飘而去。
当下烘动街坊,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。封氏闻得此信,哭个死去活来,只得与父亲商议,遣人各处访寻,那讨音信?无奈何,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。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,主仆三人,日夜作些针线发卖,帮着父亲用度。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,也无可奈何了。
这日,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,忽听得街上喝道之声,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。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,只见军牢快手,一对一对的过去,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。【甲戌侧批:雨村别来无恙否?可贺可贺。甲戌眉批:所谓“乱哄哄,你方唱罢我登场”是也。】丫鬟倒发了个怔,自思这官好面善,倒象在那里见过的。于是进入房中,也就丢过不在心上。【甲戌侧批:是无儿女之情,故有夫人之分。蒙侧批:起初到底有心乎?无心乎?】至晚间,正待歇息之时,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,许多人乱嚷,说:“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。”【蒙侧批:不忘情的先写出头一位来了。】封肃听了,唬得目瞪口呆,不知有何祸事。
【蒙:出口神奇,幻中不幻。文势跳跃,情里生情。借幻说法,而幻中更自多情,因情捉笔,而情里偏成痴幻。试问君家识得否,色空空色两无干。】
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
【甲戌:此回亦非正文本旨,只在冷子兴一人,即俗谓“冷中出热,无中生有”也。其演说荣府一篇者,盖因族大人多,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,尽一二回不能得明,则成何文字?故借用冷子一人,略出其文,使阅者心中,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,然后用黛玉、宝钗等两三次皴染,则耀然于心中眼中矣。此即画家三染法也。】
【未写荣府正人,先写外戚,是由远及近,由小至大也。若使先叙出荣府,然后一一叙及外戚,又一一至朋友、至奴仆,其死板拮据之笔,岂作十二钗人手中之物也?今先写外戚者,正是写荣国一府也。故又怕闲文赘累,开笔即写贾夫人已死,是特使黛玉入荣府之速也。】
【通灵宝玉于士隐梦中一出,今又于子兴口中一出,阅者已洞然矣。然后于黛玉、宝钗二人目中极精极细一描,则是文章锁合处。盖不肯一笔直下,有若放闸之水、燃信之爆,使其精华一泄而无馀也。究竟此玉原应出自钗黛目中,方有照应。今预从子兴口中说出,实虽写而却未写。观其后文,可知此一回则是虚敲傍击之文,笔则是反逆隐曲之笔。】
【蒙:以百回之大文,先以此回作两大笔以帽之,诚是大观。世态人情,尽盘旋于其间,而一丝不乱,非聚龙象力者,其孰能哉?】
诗云:【甲戌双行夹批:只此一诗便妙极!此等才情,自是雪芹平生所长,余自谓评书非关评诗也。】
一局输赢料不真,香销茶尽尚逡巡。欲知目下兴衰兆,须问旁观冷眼人。【甲戌眉批:故用冷子兴演说。】
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,忙出来陪笑启问。那些人只嚷:“快请出甄爷来!”【甲戌侧批:一丝不乱。】封肃忙陪笑道:“小人姓封,并不姓甄。只有当日小婿姓甄,今已出家一二年了,不知可是问他?”那些公人道:“我们也不知什么‘真’‘假’,【甲戌侧批:点睛妙笔。】因奉太爷之命来问。他既是你女婿,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,省得乱跑。”说着,不容封肃多言,大家推拥他去了。封家人个个都惊慌,不知何兆。
那天约二更时,只见封肃方回来,欢天喜地。【甲戌侧批:出自封肃口内,便省却多少闲文。】众人忙问端的。他乃说道:“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,本贯胡州人氏,曾与女婿旧日相交。方才在咱门前过去,因见娇杏【甲戌侧批:侥幸也。托言当日丫头回顾,故有今日,亦不过偶然侥幸耳,非真实得尘中英杰也。非近日小说中满纸红拂紫烟之可比。甲戌眉批:余批重出。余阅此书,偶有所得,即笔录之。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,故偶有复处。且诸公之批,自是诸公眼界;脂斋之批,亦有脂斋取乐处。后每一阅,亦必有一语半言,重加批评于侧,故又有于前后照应之说等批。】那丫头买线,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。我一一将原故回明,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,又问外孙女儿,【甲戌侧批:细。】我说看灯丢了。太爷说:‘不妨,我自使番役,务必探访回来。’【甲戌侧批:为葫芦案伏线。】说了一回话,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。”甄家娘子听了,不免心中伤感。【甲戌侧批:所谓“旧事凄凉不可闻”也。】一宿无话。
至次日,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、四匹锦缎,答谢甄家娘子,【甲戌侧批:雨村已是下流人物,看此,今之如雨村者亦未有矣。】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,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。【甲戌侧批:谢礼却为此。险哉,人之心也!】封肃喜的屁滚尿流,巴不得去奉承,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,【甲戌侧批:一语道尽。】乘夜只用一乘小轿,便把娇杏送进去了。雨村欢喜,自不必说,乃封百金赠封肃,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,令其好生养赡,以待寻访女儿下落。【甲戌侧批:找前伏后。士隐家一段小枯荣至此结住,所谓真不去假焉来也!】封肃回家无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