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食人者,其睛圜且殷。杀人还遭杀,利害仍相因。亦有良懦辈,忍饥丸泥吞。囗赢死尤易,未死罹烹燔。上苍胡不仁,驯致人食人!后来扫荡伯王府,每府厨房扫出男人阳物、妇人阴户,约有十余担。
大凡做人,无论是邪是正,总要有个纪纲,着点精神,才办得事。便是做贼,也要有贼的纪纲,有贼的精神。员逆自五逆相屠之后,便宠用了三个宝贝:一个蒙得天,凡搜掠良家子女,这人便先意筹画,始为伪指挥,继得大用;一个罗际隆,他把个妹进员逆为妃,又将自己妻妾也献与员逆奸宿,始为伪侍卫,继加伸后二字,做个侍卫头目,得役使众侍卫;一个黄开元,系女旦出身,员逆嬖之,性极刻毒,贼用火铬火锥、剥皮抽肠、点天灯诸刑,就是这人开端,始为伪监督,继为伪天官丞相。这三个宝贝,贼党背后都唤他做三尸。未几又尊信了五妖。你道这个材料,做个鼠贼,还算不得一个好汉,那里能守城池呢?
更可笑者,员逆以算命拆字的穷民,起而为贼,借口扫除贪官污吏,救民水火,却奉个天主教,得一处城池,男的呼作兄弟,女的呼作姊妹,便将兄弟姊妹,男归男馆,女归女馆,养活起来。你想剧贼掳抢得几多米粒,能够供得这多人口眷?就使东南各道都占踞完了,这不顺人情、不顾全局,也怎样守得一日呢?至如贼的政令,是无天地宗庙社稷之祭,无父子君臣之教,无天时人事婚丧吉凶之道。其所改之年,则日太平兴国;其所定之时,则改丑为好,改卯为荣,改亥为开,以三百六十六日为一年;其所改之字,则國为国,华为花,火为亮,老为考。蜂衙蚁队,还算什么?
当下饥民嗷嗷,员道方将伯王府所蒸的芒根草根,将蔗浆蜂蜜调匀,炼成药丸一般,名为甘露疗饥丸,颁给伪官,令民间如法泡制。不想民间芒根啮完,草根掘尽,更从何处找出蔗浆蜂蜜呢?天下饥,何不食肉糜,自古是有此笑话。起先饥民尚是夜里偷自爬城出来,以后贼令不行,竟白日数十队吊城而出。到得五月,员逆挨不得苦,服毒死了。伪王娘与伯丞相等,拥立伪太子范田为王,便每日黎明,大开北门一次,放出饥民。于是城外饥民,如恒河沙般。荷生自三月起,增设粥厂百余座,抚恤难民,尚自瘐死大半。
却说藕斋夫妇自与采秋别后,便染些寒疾,乍起乍倒,延及一年,竟成老病。这年春间,贾氏过世了。采秋闻讣,自然大恸。这会荷生扎营钟山,采秋扎营聚宝门,相去约有十里路。因采秋有母之哀,荷生便时时匹马驰来。就是春纤、瑶华等,也时时往来慰问。只见一路粥厂,倒毙极多。又见那粥厂门前,饥民四集,每厂约有整万,人多路狭,推排积压,老弱困惫的,不得半碗人口,尽多跌倒,爬不起来。而且道路矢秽,人气熏蒸,远远的就不堪人鼻。
采秋听说,向荷生道:“我闻古人赈饥,合要使分。你说那担粥的法最好,我三年提督的俸银,留着何用?这会兵荒马乱,也不是斋僧佞佛时候,我便将这担粥的法,行一个月,借此做我娘的冥福。”语毕,珠泪双垂。荷生忙道:“好极。明天我就替你效劳吧。”采秋道:“不忙。从来办赈,最怕中饱,壮哉雀鼠,哀此恂独,我们不犯着吃这亏。你的权重事多,这琐屑也不合大将军斤斤计较,我专派红豆办此事吧。”春纤、瑶华也道:“极是。”
于是聚宝门边,特设个熬粥所在。红豆管带二百健妇熬粥,四百个健妇担粥,四百个健妇押送。每厂担粥三担,专给那老弱困惫的人,每日就也照粥厂卯申两次开锅。以此采秋也时时单骑出来,或就在钟山营中宿歇。
一夕,钟山营中,天色靠晚,采秋来了。荷生正携入帐中,春纤提剑突人,采秋就要闪出,春纤举剑便砍。荷生惊慌无措,急行拦住。采秋竟变个白的雌兔,窜出帐外。春纤一剑掷去,兔遂两断。弄得荷生迷迷惑惑,说道:“怎的?怎的?”春纤笑道:“你道是采姊姊么?这便是那妖婢灵素。我再叫你去看一枝萧。”便擎着荷生驾起云来。
不转瞬,已到聚宝门。遥见瑶华、掌珠、宝书,都拥着采秋在帐前,瞧个似兽非兽、鲜血淋漓的东西。采秋一见荷生,便说道:“不是春妹妹,我们又落了妖人的套。”春纤笑道:“采姊姊,你要子细,这也是个假的。”采秋笑道:“是你带来,我只问你。”春纤笑道:“便我也是个山魈。”指着地下东西道:“再几日,你看我,不就是这样去么?”采秋笑道:“你去那里?”春纤道:“我从去处去。”荷生见他们说话,愈不明白,便向采秋道:“到底怎说?”春纤笑道:“这何难猜?你杀了采秋,采秋就也杀了你。”采秋向着荷生道:“你不要听他捣鬼,我两人的命,都是他杀哩!”瑶华也笑道:“这样看来,你两个竟是个魂魄。”说得采秋、春纤和大家都笑了。
荷生愈急起来,红豆只得指着地下东西,从实告道:“这是山魈,就是金陵的妖婢灵萧。他幻了老爷的形,来魅夫人,柳姑娘望见,把他杀了。柳姑娘晓得他还有一个叫什么灵素,是去老爷营中,便驾云寻老爷来,想是也杀了。”便向春纤问道:“柳姑娘,到底也是这个模样不是?”春纤笑道:“那个却俊。”瑶华因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