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来,便说道:“得了:
非关弓鞋风头窄,《声声慢》,愿言思伯。”
大家都说道:“这却好得很!”采秋道:“秋痕妹妹真是聪明,可惜没人教他,倘有人略一指点,他便没有不会的事了。”剑秋道:“这句《西厢》是极眼前的,怎么我先前总记不起?”荷生道:“秋痕有此佳构,大家都要浮一大白。”便教丫鬟取过大杯,众人痛饮一回。秋痕也陪了三小杯,说道:“小岑没有轮着,如今轮着小岑收令吧。
恨不得绕池塘摔碎了鸳鸯弹。”
“鸯”字是荷生,荷生喝过酒。
小岑一手拈酒杯,一手指着秋痕道:“我好端端的轮不着,你们要说出许多字来,叫我献丑。如今《西厢》上的‘凤’字更是没有了,怎好呢?”秋痕道:“我就不说许多字,也要飞着你,不然,怎样收令呢?你听:
拆鸳鸯离魂惨。
不是你么?”小岑喝了酒,走出席来。大家道:“休跑了。”小岑道:“我跑是跑不了,容我向里间床上躺一会想吧。”大家只得由他。
此时天已不早,约有八下多钟了,大家俱出席散步,说些闲话。荷生将着敲着桌,说道:“小岑!要撤场了,你还不交卷么?”小岑缓缓的出来,说道:“曳白吧。《西厢》这一句,我找来找去,先没有了,还说什么!”采秋道:“你喝了一大钟酒,我给你一句吧。”小岑道;“你要骗人,《西厢》那里还有‘凤’字?”采秋道:“你尽管喝酒,譬如没有,秋痕妹妹做个保人,我喝两大杯还你。”小岑道:“我喝,我喝!你说吧。”秋痕将大杯斟满,小岑喝了。
采秋道:“我替么凤妹妹画个小照,好么?”小岑道;“你骗我喝了酒,竟说起这样话来,好好的唱两大钟,我饶你去。”采秋道:“你说我没有这一句曲文么?你们通忘了,那《拷艳》第五支,不是有‘倒凤颠鸾’这一句么?”大家都说道:“眼前的曲文,怎么这一会没一个记得呢?”小岑道:“得了,我替你两个预先画出今夜情景吧:
倒凤颠鸾百事有,《一窝儿麻》,好言自口。”
采秋道:“呸!狗口无象牙,你不怕秽了口。”荷生笑而不言。大家都笑说道:“小岑这个令浪得很,好好的说一个飞觞解秽吧。”
小岑笑着说道:“剑秋、紫沧喝酒。
谁扰起睡鸳鸯被翻红浪。”
大家都说道:“四句却是一串的。”采秋笑道:“好意给你一句,你就这样胡说了。”小岑笑道:“你今夜不这样,我说我的令,也犯不着你,你恁的心虚?怕是昨天晚上就这样了。”采秋急起来,要扯小岑罚一碗酒,小岑跑开了,通席一场大笑。
丫鬟们递上饭,大家吃些。漱洗已毕,钟上已是亥末子初。梅、欧、洪三个便先散了。荷生、采秋同车回愉园去,痴珠和秋痕直送至大门,重复进来。秋痕牵着痴珠的手道:“天不早了,你的车和跟班打发他回去好么?”痴珠道:“我喝碗茶走吧。”秋痕默然。正是: 好语如珠,柔情似水。
未免有情,谁能遣此?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八回 冷雨秋深病怜并枕 凉风天末缘证断钗
话说七月十六后,秋雨连绵,淅沥之声,竟日竟夜。荷生心中抑郁,又冒了凉,便觉意懒神疲,饭食顿减。正在听雨无聊,忽见青萍拿了一封信来,说是:“欧老爷差人冒雨送来,要回信呢。”荷生接过手来,觉得封面行书字迹姿致天然,不似剑秋拘谨笔迹,因想道:“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待。剑秋行书,日来竟长进了!”即拆开一看,第一行是《病中吟》三字,急瞧末行,是“杜梦仙呈草”五字。心中倒觉跳了一跳,便将那诗细看过:
徒劳慈母劝加餐,一枕凄清梦不安。
病骨难销连夜雨,悉魂独拥五更寒。
沉沉官阁音尘渺,历历更筹药火残。
渐觉朱颜非昔比,晓来镜影懒重看。
看毕,便问青萍道:“来人呢?”青萍道:“这是门上传进来。”荷生道:“你去叫来人候一候,我即写回信。”青萍出去,荷生又看了一遍,方才研墨劈笺,想要和诗,奈意绪无聊,便提笔写了数字,叠成小方胜,用上图章,命青萍亲交来人,说:“四下钟准到。”
此时已有两下钟。青萍出去,荷生忙将本日现行公事勾当。恰好雨也稍停了,便吩咐套车,一径向愉园来。途间只觉西风吹面,凉透衣襟,身上虽穿着重棉,尚嫌单薄。进了园门,只见黄叶初添,荷衣已卸。走过水榭,门窗尽掩,悄无人声,便径由西廊转入春镜楼。听楼上宛宛转转的娇吟,便悄悄步入屋子,只听采秋吟道:
“早是雁儿天气,见露珠儿夺暑……”
以后便听不清楚,遂站在楼门下细听,又听见微吟道:
“门儿重掩,帐儿半垂,人儿不见……”
荷生就说道:“果然,小丫鬟也不见一个!”红豆向扶梯边望下,微笑说道:“来了,上来吧!”
这里荷生刚踏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