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弹罢卧箜篌。
谁将镜殿铜屏影,付与春风笔底收?
两人一笑。又检得字条,楷书写的是“灯下红儿,真堪销恨。花前碧玉,颇可忘忧”十六字。又色笺两纸,写的是:
埋骨成灰恨未休,天河迢递笑牵牛。
斑雕只系垂杨岸,万里谁能访十洲?
欲人卢家白玉堂,何曾自敢占流光?
可怜夜半虚前席,万里西风夜正长。
龙护瑶窗凤掩扉,含烟惹雾每依依。
何当共剪西窗烛,日暮归来雨满衣。
云鬓无端怨别离,流莺漂荡复参差。
东来西去人情薄,莫枉长条赠所思。
末书:“日来读玉溪生诗,因集得诗如右,呈政吟坛。此中情事,有君有我,有是有非,知足下必能参之也。并希示复,或赐和为望。荷生漫作。”
两人不大解得就中谜语,就检别的来瞧,内还有秋痕的词并手札。词云:
花笺唱酬,曳断情丝千万缕。独对柳梢新月影,算今宵人约黄昏后。眉双绉,奈东君一刹,去矣难留。帘幕锁人愁。风风雨雨,肠断晚妆楼。
又一词云:
花怜小劫,人怜薄命,一样销魂处。香销被冷,灯深漏静,想着闲言语。
两人只看到这一纸,瞥见秋痕掀帘进来,将书夹一抢,说道:“半天没有声息,却原来偷瞧人家机密的书札!”子秀笑道:“事无不可对人言。”子善笑道:“‘人约黄昏后’,怎的可对人言?”就出去了。
到了客厅,雨农要走,痴珠因留三人小饮,并请了萧赞甫。到得黄昏,大家都要出去逛灯,痴珠就不十分强留。
此时里外都点上灯。客厅中点的是两对西番莲洋琉璃灯,里屋两间通点一对湘竹素纱、一边字一边画的灯,正檐下一字儿四对明角灯。一会,月也上来,客厅中两盆碧桃花开得艳艳,映着灯光,就像嫣然欲笑一般。
秋痕将屋里两重棉帘尽行掀起,引着兰花水仙的香。痴珠就领秋痕到秋华堂玩赏一回月,忽然对秋痕道:“你看如此月色,天又不冷,我们何不同到芙蓉洲水阁走一走?”秋痕道:“怕碰着人,不好意思。”痴珠道:“这时候,还有什么人,跑来这冷静地方?”便唤秃头、穆升,先去通知看守的人,教他预备茶水伺候去了。正是:
灯下红儿,花前碧玉。
销恨忘忧,同心一曲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四回 汾神庙春风生麈尾 碧霞宫明月听鹍弦
话说痴珠和秋痕由秋华堂大门,沿着汾堤,一路踏月,步到水阁。此时云淡波平,一轮正午,两人倚栏远眺,慢慢谈心。
秋痕道:“掬水月在手,这五个字就是此间实景,觉得前夜烘腾腾的热闹,转不如这会有趣。”痴珠道:“我所以和你对劲儿,就在这点子上。譬如他们处着这冷淡光景,便有无限惆怅。我和你转是热闹场中百端枨触;到枯寂时候自适其适,心境豁然。好像这月一般,在灯市上全是烟尘之气,在这里才见得他晶莹宝相。”秋痕道:“你真说得出。就如冬间,我是在家里挨打挨骂,对着北窗外的梅花,凄凉的景况尽也难受,然我心上却干干净净,没有一点儿烦恼;尽天弄那一张琴、几枝笔,却也安乐得很。我平素爱哭,这一个月,就眼泪也稀少了。如今倒不好,在你跟前,自然说也有,笑也有,此外见了人到的地方,都觉得心上七上八下的跳动起来,不知不觉生出多少伤感。这不是枯寂倒好,热闹倒不好么?”
痴珠道:“热闹原也有热闹的好处,只我和你现在不是个热闹中人,所以到得热闹场中,便不觉好。去年仲秋那一晚,彤云阁里实在繁华,实在高兴。后来大家散了,你不和我就同倚在这栏于上么?”秋痕道:“那晚我吹了笛,你还题两首诗在我的手帕上。忽忽之间,便是隔年,光阴实在飞快。”痴珠叹道:“如今他们都有结局,只我和你,还是个水中月哩!”秋痕惨然道:“这是我命不好,逢着这难说话的人!其实我两人的心不变,天地也奈我何!”痴珠道:“咳!你我的心不变,这是个理;时势变迁,就是天地也做不得主,何况你我!”秋痕勉强笑道:“好好赏月,莫触起烦恼。”口里虽这般说,眼波却溶溶的落下泪来。痴珠就也对着水月,说起别话。
无奈两人心中总觉得凄恻,就自转来。秃头道:“夜深了,打汾神庙走近些。”秋痕也觉得苍苔露冷,翠鬓风寒,便说道:“庙门怕落了锁。”秃头道:“我已经叫穆升告诉他们等着。”痴珠道:“甚好。”一会,到了庙前。见大门已闭,留下侧门。看门的伺侯四人进去,便落下锁,自去睡了。
痴珠、秋痕刚从大殿西廊转身,只见心印站在西院门口,让秋痕进去了,携着痴珠的手,笑道:“半夜三更,带领妇女潜入寺院,是何道理?”痴珠道:“我不把汾神庙做个敕赐双飞寺,就算是循规蹈矩的檀越。”心印道:“好个檀越!差不多半个月,一步也没到我方丈。”痴珠道:“你怎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