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得停妥,不消你一点儿费心。”
林喜端上脸水,秋痕将马褂搁在炕上,替痴珠拧手巾。秃头在傍边拿着许多单片伺候,回道:“县前街、东米市街及各营大老爷,都送有礼。”就将红单片递上。痴珠略瞧一瞧,向秃头道:“你们没收么?”秃头道:“武营的礼,我们通没敢收。只县前街送了两份礼,一是李大人的,一是替游大人备的;刘姑娘主意,李大人、游大人的通收了。”秋痕道:“李太太另外还送四盆唐花,十二幅挂屏,是泥金笺手写的,说寿文也是自己做的。我替你挂在秋华堂,你去瞧着,挂得配不配?”痴珠笑道:“他竟下笔替我做起寿文来,我却要看他怎说。”就站起身,拉着秋痕走。秃头、林喜忙端手照引路。
到得月亮门,见堂中点着巨蜡,两廊通挂起明角灯,还有数对烛跋未灭,便说道:“你们这般闹,给人笑话。”秋痕道:“这却怪不得我,都是李太太打发人搬来排设的。”秃头道:“李太太为着爷生,好不张罗,给小的壹百两银,吩咐预备明天上下的面菜酒席。刘姑娘一定不肯,叫小的送还他的管事爷们。”痴珠将手向秋痕肩上拍一拍道:“着,着!只是李太太现有身喜,何苦这样烦扰呢?”
说话之间,已到堂中。见上面排有十余对巨蜡,只点有两三对,已是明如白昼。炕上挂着十二幅寿屏,墨香纷郁,书法娟秀。上首写的是“恭祝召试博学鸿词秋孝廉痴珠夫子暨师母郭夫人四秩寿序”,下款是“浩封二品夫人门下女弟子游畹兰端肃百拜敬序”。因将序文念道:
“寿序非古也。”
说道:“起句便好。”又念道:
“后人袭天保箕畴之绪,或骄俪而为文,或组织而为诗。虽矞皇典重,无非谰语谀词。畹兰何敢以寿序进?且夫孝子之事亲也,恒言不称老;弟子之事师也,莫赞以一词。然则吾师团不欲人之以寿言进,畹兰尤不当侈然以寿言为吾师进。虽然,礼由义起,文以情生。畹兰于吾师,义有不容不为师寿者,即情有不能自已于出一言为师寿者。师听畹兰言,尚亦笑而颔之乎!
师为屏山先生冢嗣。先生以名懦硕德,见重当途,海内名公至其地者,访襄阳之耆旧,拜鲁殿之灵光,门外屦常满。师少聪颖,为先生所撞爱。兄弟八人,禀庭训,均有声庠序间。而师尤能博究典坟,这穷六艺,旁及诸子百家。弱冠登乡荐,遨游南北,探金匾石室之藏,尤留心于河渠道里、边塞险要及善夷出没、江海关防之迹。往岁道倭构难,尝上书天子,有挑辔澄清意。格于权贵,游关、陇间,益肆志于纂述旧闻,以寄其忠君爱国之思。故所学益闳,所著述益繁富。
今夫水,掘之平地,虽费千人之劳,其流不敌溪曲,其用不过灌溉。若夫出自大河江汉,抉百川,奔四海,动而为波澜,潴而为湖泽,激荡潆徊,初无待乎人力。是何也?其所积者厚,所纳者众,而所发者有其本也。师之学术,汪洋恣肆,其渊源有自,盖如此矣。既而奉讳归,低于游,筑室南白下,将灌园为养母计。不一年,寇起西南,蹂躏濒海诸郡县。师慨然复游京师,冀得当以报国家养士思。卒不遇,乃赋西征。往岁返自成都,以江、淮道梗,留滞并门。”
向秋痕说道:“叙次详悉。”又念道:
“嗟乎!震雷不能细其音,以协金石之和;日月不能私其曜,以就曲照之惠;大川不能促其崖,以通远济之情;五岳不能削其峻,以副陟者之欲;广车不能胁其辙,以苟通于狭路;高士不能撙其节,以同尘于流俗。师之艰于遇,嗒然若丧其偶,盖又如此。”说道:“好笔仗。”又念道:
“比年身遭困厄,百端万绪郁于中,人情物态触于外,无以发其愤,遂一托之于诗。水过石则激,鹤戒露有声,鸿鹄伍于燕雀则哀鸣,虎豹欺于犬羊则怒吼,动于自然,不自知其情之过也。
犹忆早岁侍倒时,酒闹烛施,师尝语人曰:‘富贵功名,吾所自有;所不可知者,寿耳。’又有句云:‘情都如水逝,心怯以诗名。俊物空千古,惊人待一鸣。’此其顾盼为何若?遭时不偶,将富贵功名,一举而空之;至假诗以自鸣,吾师之心伤矣!畹兰少从问字,得吾师之余绪,犹斤斤自爱,何吾师年方强仕,慈母在堂,乃愤时嫉俗,竟欲屏弃一切,泛太白捉月之舟,荷刘伶随地之锸哉!此则畹兰所谓义不容不为师寿,情不能自已于出一言为师寿者也。师听畹兰言,尚亦笑而颔之乎?”
笑道:“也说得委婉。”又念道:
“师母郭夫人,《葛覃》有俭勤之德,《樱木》有逮下之仁。吾师前后宦游,师母上事舅姑,以妇代子;下训儿女,以母兼师,族党咸称贤云。畹兰违侍二十年矣,去年夏五,重见于并门。吾师丰采,大非昔比;忧能伤人,竟有若是!乃者夫婿从军,畹兰率两男一女,寄居此地,天涯弱息,依倚之情,直同估恃。窃愿歌子建诗,为吾师晋一觞也。曰:愿王保玉体,长享黄发期!”
念华,又向秋痕道:“情深文明,我不料李太太有此苍秀笔墨。”
秋痕因指着四盆唐花道:“这也是太太送的。那边四盆西府海棠,是剑秋送的。那十二盆牡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