蜃楼外史(芙蓉外史) [清]八咏楼主 述
第一回 圣天子有心灭寇 施妙策双收名利
传中事实本非真,海市蜃楼作主宾。
写出村言间俚语,前朝遗迹恰如新。
从来稗官野史,寓言骂世,或借景抒怀,称扬的无非忠孝节义,痛骂的悉是奸盗邪淫。虽是假语村言,而言者既不特无罪,且可借以警世,俾知流芳遗臭后世,自有公论。这且慢提。
且说明朝嘉靖年间,严嵩父子当国,揽权纳贿,卖官鬻爵,以及陷害忠良,闭塞言路,无所不至,弄得朝廷中的政事七颠八倒;更有那赵文华、鄢懋卿等一班奸佞拜在门下,见面时无非乞怜献媚,百般趋附,全不顾贻笑于人。故所行的事,更无一毫光明正大,有益国政的念头。
那时,嘉靖皇爷也算是一位贤明之君,不知怎么与严嵩也是前世的缘份,见了严嵩先自欢喜,凡是他所奏的话,不论什么无不言听计从。所以严嵩更加势大滔天,无恶不作,每常在天子跟前,所奏的无非是天下太平、万民乐业的话头;若刀兵水旱民间疾苦等事,非特不肯奏闻,且是生平所最厌听见的事情,不道不能称他的心。
是时适有奸民汪直、陈东、徐海等,因犯了重罪逃往海岛,勾结岛酋夷目妙美,兴兵分道入寇,攻打江南。虽有防守的军士,无奈兵力单薄,不能抵挡,被岛兵连次得手。边城守将连连差人至省请救,江南总督陆凤仪因自己标下兵单将少,知道贼势厉害,不敢轻敌,连忙修成告急本章,差人星夜进京,飞请朝廷连发救兵。不期去了许久竟杳无音信,沿海边城已被岛寇占去数处。闻得即日要来攻夺苏常,只得又修一本,差标下妥当将弁,日夜兼程赶趱入都,进呈御览。哪里晓得皇上在深宫之中,并没有看见这两道本章过。却是为何?
看官有所不知,原来凡是外省进呈的表章,均要往通政司处挂号,然后由通政使送入内阁。那时严嵩一见此本,以为无甚紧要,且或者是边将有意冒功,故说得如此凶险,因之特将此本捺住。
不期过了数日,又有一本到来,严嵩一想,头一次既然已经捺住了,此次若然进呈,岂不将前次的捺搁弄穿了么?因此绝不提起,意欲慢慢想个法儿入奏,再行请兵前往。那些在朝文武大半是他的羽党,见严嵩如此,也就不敢言的了。即有一二忠良,虽知岛贼入寇,到底不晓得底细,亦不敢轻易参奏于他,只是暗中愤恨,怒骂严嵩之弄权而已。
不意事有凑巧,那日嘉靖皇爷设朝,文武百官山呼舞蹈,朝见毕,各归品级台前站立。值殿官大呼:“有事出班启奏,无事卷帘退班!”
天子见诸臣并无奏章,正拟返驾回宫,忽听得午朝门外有人将登闻鼓击得咚咚的响。天子大惊,方欲降旨查问,只见黄门官头顶表章走进午门,匍匐丹墀之下奏道:“今有江南督臣陆凤仪,前因岛贼入寇攻击沿海边城,曾修告急本章两道进呈御览,未蒙发一兵一卒,今岛贼猖狂更甚,又犯苏常两处,江南危在旦夕,不得已又遣麾下将弁倍道进京,击鼓奏闻,冒渎天听。今将该督本章呈上,求万岁龙目一观,便知其细。”
原来这个黄门官与严嵩素有仇恨,往常无可奈何他,却好今日遇着此事,便也不肯轻易放过,据直一一奏闻。
当下接本官将这道本章接去,铺在龙书案上,天子用目一观,勃然大怒,即着近侍将本章当殿宣读一遍,把个严嵩吓得面目失色,正欲上前巧辩,只听得嘉靖皇爷厉声问道:“岛寇如此猖獗,日前陆凤仪既有告急本章,严嵩为甚不早奏闻,究竟是何意见?”
严嵩见帝心大怒,只得免冠叩头奏道:“臣该万死,臣愚以为小丑跳梁,地方官自可平定,深恐有劳圣虑,故此未敢呈奏。”
嘉靖皇爷大怒道:“目下贼势已盛,汝尚言小丑二字耶!且此军机大事,汝竟敢隐匿不奏,宰相可谓有权矣!”
严嵩知帝心甚怒,又免冠顿首奏道:“臣愚昧该死,应受诛戮。但臣受圣上知遇之恩,黍总师干已有多年,今圣上疑臣隐匿军情,存心如此,臣将何以报国,又何以偷生人世耶!”奏罢以首触地,痛哭失声。
嘉靖皇爷见他这般分说,到底信任多年,早已将怒气消了大半,即刻降旨,严嵩着交部严行议处,又向众臣道:“贼寇如此猖狂,一刻不可容留。汝众卿中谁能领兵前往,为朕分忧乎?”众臣见问,均各面面相觑,一言不发。
嘉靖皇爷连问数次,见众臣无一回奏,不禁勃然大怒道:“养兵千日,用在一朝。食君之禄,自当分君之忧!怎么到了紧要的时候,尔诸臣竟无一人为朕分忧,敢天领兵前往者?难道一任岛贼无礼么?”众臣听了,愈加不敢回奏。
那时严嵩虽经交部严议,犹站在品级台前,正在面红耳赤、万分没趣的时候,听见万岁动怒,诸臣不敢开口,心中暗暗喜悦。他毕竟知道嘉靖皇爷的性情是最怕烦恼的,因此老着面皮上前跪下奏道:“臣一时愚昧,荷蒙圣恩,不加诛戮,仅予部议。臣虽肝脑涂地,无以报鸿慈于万一,特是目下岛贼披猖,督臣无能御敌,朝中又无致果杀敌之才,敢于领兵前往,以致圣心烦恼。臣既深受隆恩,自当为陛下分忧。臣愚以为现任工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