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邹师孟见了,慌张之极,遂急走忙奔,依稀还认得旧路,寻路而归于寓所。主人惊问道:“相公那里去了这一年?尊管家一连寻了三月,不见下落,疑心被虎狼所伤,或死于盗贼之手,痛哭了一场,收拾回去久矣。相公怎生去了一年方回?”邹生喘息少定,方才一一说出缘故,如此如此。主人惊道:“是了是了,此处相传有花春丽,是宋度宗的嫔妃,其墓在此山之侧。相公所遇,想是此鬼无疑。”邹师孟想了一会道:“度宗姓赵,名(礻基),咸淳是当时年号,宋之陵寝都在此山。自宋朝咸淳年间至今,实是二百余年,断然是宫妃无疑。所以屋宇华丽,金碧辉煌,更兼服食器皿、文房四宝,都是帝王家物。但我在此一年有余,恐家童奔回家去,错报我已死,惊惶我父母,怎生是好?”遂急急走还故乡。父母一见,只道是鬼,细细说出缘故,方知是真。后父母要为他娶妻,邹师孟自受用了花春丽之后,世上一切美貌妇人,都看得不在眼里,又感花氏之情,坚执不肯,时时萦其怀抱。后来父母亡过,邹生亦无心恋家,看得世缘甚轻,遂修炼出家,云游各省,不知其所终。有诗为证:
死鬼恋生人,生人贪活鬼。
死鬼尚有情,无情不如鬼。
第二十三卷救金鲤海龙王报德
长忆西湖湖水上,尽日凭阑楼上望,三三两两钩鱼舟,岛屿正清秋。笛声依约芦花里,白鸟成行忽飞起。别来闲想整纶竿,思入水云寒。
这是潘逍遥忆西湖《虞美人》词。话说西湖之妙,更不必言,还有希奇古怪之事,以资听闻。且说张生煮海一事做个头回。话说当先有个张羽字伯腾,潮州人氏,在海边石佛寺读书。夜静月明,无以消遣,将七弦琴抚弄一回。那时适值东海龙王第三个女儿名琼莲小姐,同梅香翠荷到海边游玩,听得寺中弹琴之声,甚是悠扬好听,感动了琼莲小姐一片怀春之念,缓步而来,到于书窗之下,细看那张羽一表非俗,强似那水晶宫张牙舞爪、披鳞带角之辈,便有心来亲近,要与张羽结为夫妻。遂轻轻叩门三下,张羽出来开门,见了这么一个绝世美人,轻盈袅娜,貌若飞仙,先已魂消七分,急急叩问姓氏。只见那女子破朱唇一点,慢慢答道:“妾身龙氏三娘,小字琼莲,见秀才弹琴,因听琴至此,敢问秀才高姓尊名?”那张羽喜之不胜,乐之有余,一口气的读将出来,便道:“小生无妻。”琼莲小姐与翠荷都微微的笑将起来。张羽见他两个笑,便道:“此是小生真实之话,休得取笑。敢问小娘子有夫无?若是无夫,不弃寒微,嫁了小生如何?”琼莲道:“奴家父母在堂,怎生自做得主?若是秀才不弃之时,须到亲庭,问婚于父母。奴家有冰蚕织就鲛绡帕一方,权为信物。秀才执此为信,到八月中秋之日,到龙宫来,招你为婿。”说罢,将鲛绡手帕投与张羽,便撇然而去。张羽走到书房外细觅,并无踪迹,但见手帕其白如雪,异香扑鼻,知非世间之物。却又想道:“他在龙宫,怎生飞的去?适才心慌撩乱,不曾问得个细的。俺与他有尘凡之隔、水陆之分,毕竟怎么缘故方才渡得到龙宫,与他相会,就如当日柳毅传书到洞庭去,要寻大橘树叩三下,方才进得洞庭宫殿。俺不曾问得琼莲小姐进龙宫之方,怎生是好?难道俺承他这般美意,与了信物,好撇了这头亲事不成?”走到海边,想:“小姐既许了俺为妻,一定有个方儿,教俺进去。”遂一直的跟寻到沙门岛,也不管是中秋不是中秋,预先思量通个信息。怎知走到海边,但见波涛滚滚,白浪滔滔,并无小姐踪迹,连翠荷也不见个影儿。你道那张羽好傻,终日在海边叫天叫地的道:“琼莲小姐,你与俺鲛绡手帕,许俺为妻,叫俺中秋来成亲,怎生不见影儿?小姐,你休得失信!”叫完又拜,拜完又叫,不则一日,这分明是痴想、妄想、呆想。怎知心坚石穿,虔诚拜祷之极,果然感动了一位神仙。这神仙是蓬岛芝仙,正赴瑶池大会,打从半空中过,只听得海岸边有个傻秀才在那里叫拜连天,哀哀怨怨,数数说说,蓬岛芝仙哀其痴情,按下云头,与他三般法宝:银锅一只 金钱一文 铁杓一把蓬岛芝仙吩咐张羽道:“可将铁杓取海水舀在锅儿里,放金钱在水内,煎一分此海水去十丈,煎二分去二十丈,若煎干了锅儿,海水见底,龙王慌张,必然招你为婿也。”道罢,驾祥云而去。张羽望空磕头礼拜。有诗为证:
任他东海滚波涛,取水将来锅内熬。
此是神仙真妙法,姻缘有分见多娇。
话说张羽得了蓬岛芝仙这三般法宝,便用三角石头把锅儿支起,将铁杓舀取海水,放下金钱,下面烧起火来。只见火气十分旺相,那海水滚沸起来,海水渐渐减少,把个水晶宫煎得像香水混堂一般热,满宫中口鼻生烟。慌得那虾兵蟹将、鲛怪鱼精只叫干燥难过,连那《西游记》内的奔波儿灞、灞波儿奔身上都烧得燎浆大泡。海龙王慌张,不知是什么缘故,差巡海夜叉四围探视,只见这个秀才在那里滋滋的作用。巡海夜叉急忙问道:“你这秀才,俺龙宫与你没甚冤仇,你怎生煎俺龙宫?”张羽道:“你宫中琼莲小姐来石佛寺听琴,把鲛绡手帕赠俺,许俺中秋夜成亲。你快些禀知龙王,招俺为婿便罢,若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