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梁上自尽了。六十儿因在外厢歇息,一毫不晓得。天色未明就起来收拾行李,早饭完备,到房前请起身,说了两遍不啧声。六十儿便推开了房门,只见双双的都缢死在粱上了。六十儿便嚷将起来。那时饭店主人并地方人,都着了忙。急急地报本县,转申报上司,题本奏闻。是时行孪都抢失,护从人都逃散去。旨下,着地方官暂理听勘。正是:
泼天富贵今何用,三尺麻绳伴送终。
家丁六十儿收殓时哭道:“老爷枉做了一场大梦,今日见阎君不知怎的。”旁人道得好,生前是个阳梦,是他受用,是他作业。死后是个阴梦,是他受苦,是他懊悔。如今阴梦重新再做起。
忠不忠兮贤不贤,留与人间作话传。
笑骂由他彪虎类,千年万载污青编。
已上阳梦毕
第三十一回 道人游梦
三千法律五千文,此梦分明警世人。
善恶两途还自取,死生祸福有来因。
天、地、人,谓之三才。天有日月星辰,风雨晦明。地有山岳草木,江河湖海,人有宫贵贫贱,贤愚寿夭。无地有阖辟,有昼夜,分阴阳。人身有生死,有梦觉,也分个阴阳。人在世上,享荣华富贵,受劳苦贫贱,碌碌一生,到头来一些也带不去,这不是个阳梦吗?常有人睡去,或病中,见这些生前做恶的人,在冥司受地狱苦楚,历历可据。这不是个阴梦吗?佛家说得好,愿天常生好人,愿人常行好事。宋时有个苏东坡学士,他说要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;要知后世因,今生作者是。如今世间的人若是肯做好人,依了圣贤的说活,富贵贫贱,都是安享实受的,便不是梦了。还去分什么阴阳梦哩?待俺先比个故事。
古时梁武帝有个元后,天性恶妒,但闻得宫中笼幸怀孕的,即便杀了。因此不寿,粹然薨逝。一日梁武帝梦见元后哭诉道:“妾困杀害后宫多命,玉皇罚妾为鼋,整日吃些江本,饥饿甚苦。倘若我皇怜念夫妇之情,望乞降旨超度,明日江边,看头上有玉钗印的,便是妾了。”武帝极信因果的,当时殡殓,有玉钗印插在元后髻发上以为信。武帝特幸江边,果然见一个大鼋露出头在水面上,有白印像玉钗一般,见了武帝有哀泣之状。武帝命力士取来,放在御苑龙池中,造忏追荐。武帝又梦见元后叩头谢道:“妾蒙我皇超度,已得受生了。”武帝便施忏一藏在人间。
我朝正德初年间,苏州有个徐文敏公,讳缙,是个翰林院编修。一日梦游到一处山谷口,走进去觉得地形渐渐低下,忽见面前一座石碑坊上有三个金字,写着“鄷都界”。文敏公惊惶道:“不是世间了!”踅转身从旧路,遇见一个青衣女子,提着筐篮走来。文敏公偷眼瞧他,乃是二十年前的亡婢,叫做榴花。这女子也着惊问道:“官人如何到此?”文敏公道:“我已中进士翰林官了。奉册封差公干完了往南去,遇风阻在此,不意误入冥中来。你在此做什么?”看这女子容貌与少年一般。榴花道:“我嫁了一个判官为妻,日逐来送饭,不期遇了官人。”少顷,那判官持着公案簿出来,怪妻子道:“你与何人交谈?”榴花道:“他是我的旧主人徐公,奉钦差封王,阻风误到此处,哪得不叙旧?”判官便向前作个揖,知道是徐缙文敏公,要看自己的禄命如何。判官道:“相公后边官至吏部侍郎,不及拜相。不消看簿。”文敏公问道:“我既到此,可得见阎罗壬问冥中事吗?”判官道:“既有意,如何不可。要具十个帖通姓名,待我相通。”判官就取出十张白纸,叫文敏公亲写官衔、姓名,就像人间参谒礼数。判官将要引去,榴花看着文敏公说道:“茶来,即传递与左右从人,切莫要尝。”文敏公答应道:“晓得。”到一所大宫殿,甲士守卫,甚是严谨。投进名帖,有两个吏典开西院门出来迎接,引文敏公从西阶上。九王披衮龙袍,戴冕旒,次第降下东阶,却是人间宾主礼一般。东西列坐。文敏公坐东向西,九王坐西向东。茶来,文敏传递去了,便问道:“常见人间塑十殿王,今日如何缺一位?”九王答道:“天帝使某等,每日更番一殿,察人间善恶。往来南赡部洲大明国中,因此不在。”文敏公又问道:“阳世尚贪利,喜奔竞,阿附成风,黄金为政。不知地府亦如是吗?”九王答道:“冥中若同阳世,何以握生死之权?是那金箔锭、色纸段,都是饿鬼所须,正直神明不借此。”文敏公又问:“僧道功德有益吗?”九王答道:“无益。只是礼拜。梁皇宝忏为最胜,亡者一闻忏言,便超度去了。”文敏公又问道:“此来可得一观地狱吗?”九王答道:“可观。未免惊恐。”文敏公强要看去,便引到监门,都用青石砌成,就如人间敌台一般。只是陷下低洼的,上筑雉垛,离峻拂天。哄狱卒两个拽开石门,中有炎火直飞出来,烈焰赫赫,光照数丈。文敏公大惊走避,急叫闭门。九工道:“这是无间狱。”说罢便回到西院,谢辞而出。醒来在舟中卧榻间。清晨亲自记其事。
常熟县有个徐思省,在万历三十年上,梦见被两个穿青衣的人捉去,约走四五里地,都是漆黑的。到了一个水潭边,才有些天光漏出。走进去,只见城门殿宇,金碧焊煌。徐思省便问这两个人道;“什么衙门?”答道:“阎罗天子住的。”这两人引徐思省到殿前阶下跪着,伏倒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