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欲扳留姑娘、姑夫住住,只因家中凉薄,恐反见慢,转又得罪,些须菲意,权奉为路资,容另日再来相迎,一并为情罢。”二人收讫,再三致谢而别。
行至常州,舟人因本处封船,死不肯去。二人没法,只得登岸换舟,那里有半只船影?寻上一日,才寻得一只,瓢大的破船,开口要八两松纹,方才肯去,把有量吓得缩颈伸舌而回。与海氏商议道:“目今船价甚贵,那有许多银子雇船,况徐州米珠薪贵之时,你我纵然到家,也难过活。且喜此处米粮柴草还贱,不若在此权住两月,再图计不迟。”夫妻二人左右商量,再没法处,遂赁一间小小茅屋住下。正是:
在家千日好,出外一时难。
海氏见房屋浅小不能藏身,又恐出头露面,招惹是非,每日只是闭门而坐,深为敛藏。然开门闭户,拿长接短,怎么掩藏得许多。一日,有量从外回来,海氏正开门放丈夫进内,只见一个人贼头鼠脑的站在对门,把一双眼一直望着门里。海氏看见有人,慌忙将门掩上。转身忽见丈夫面有醉容,笑问道:“恭喜今日小狗儿跌在毛缸里,开开尿运,你在那里吃酒来?酒钱出在何处?”有量喜得一声笑,手舞足蹈,说出这个缘故来。有分教:
只因一席酒,做了离恨杯。
不知有何吉凶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奸谋鬼赔钱折贴
人妇缘何欲强求,资财费尽又蒙羞。
话头空与流传笑,反替深闺添算筹。
话说有量吃得醉醺醺回来,海氏问是那里吃得酒,有量嘻嘻的笑道:“说也好笑。今早无事,偶在街上闲踱,遇着一个姓杨的,虽是酒家出身,为人甚是和气。说谈一会,就邀我去吃杯酒。我再三不肯,他道与我是邻居,一向少情,今日幸会,正好做个相与。我见他美情难却,故此领他一杯见意。不想他只不动手,就整整吃这一日。席间谈吐,又蒙他许多好意思,真是有义气,有肝胆的好人。我不意在此间遇着一个知己,你道奇也不奇?”海氏道:“一面不相识的人,怎便将酒请你,恐其中必有甚缘故呢,你也不该造次扰他。”有量道:『你太多心了。我看他做人忠厚,一见如故,决是个好人。他又不贪图我财,不奉承我势,有甚缘故不当人子,莫要屈杀人心。但是我白白吃他,又复不起一个席,好生有愧。”海氏听说,也不在心上,夫妻二人,欢天喜地说说笑笑,不在话下。
看官你道那请他吃酒的是谁?原来这姓杨的排行第二,是个酒家奴。走堂第一,量酒无双,为人心地不端,奸诡异常。每到冬春间,便临河开个酒店,延结漕船上这些运卒。偶然一日,窥见海氏,生得花枝一般的娇媚,魂迷意恋,日日走来窥觑,怎奈他家这两扇不知趣的牢门,时刻关着,再不能看个痛快。忽暗想道:“除非与他交好,方可入门,况他丈夫在路途又是个贫穷之士,若再把些银米借贷他,不怕他不上我的套子。”画策停当,走出门来,正打帐买个帖儿去拜有量,做个入门诀,恰好劈头撞着。有量在街上闲耍,正中奸谋,遂上前扳谈一会,又邀至店中,聊饮三杯,把几句义侠之言,打动有量。有量是个老实人,听他一片乱言胡说,信为好人,果然满肚皮竟装做着”感激”二字,故此回来,在海氏面前夸奖他许多好处。海氏是妇人家,又不曾见过那个人的面长面短,那里晓得,听见丈夫说得天花乱坠,信以为真,也就丢开再不盘问。
从此有量与杨二往来甚密,凡有量家中柴米一时短少,杨二时时周济,外又借贷数金与有量,外叫他营运营运,做个日生钱,却逐日来贼头贼脑的思量窥探海氏。不知这海氏素性贞静,虽认他做义侠好人,却更敛形藏迹,深为避匿。杨二终究没法,与他款接,又暗自计算道:『我只这样往来,几时几月能成,不若与他丈夫结为兄弟,假托亲热,要见嫂嫂。待见面时,看个机会,于中取事,自无不妥。”于是又与有量在关帝庙歃血为盟,结拜有量为兄,果然以叔嫂礼,得常见海氏了。正是:
不是一番寒热计,怎能半面见娘行。
杨二遂日日在海氏面前张嘴骗舌,一会嫂嫂长,一会儿嫂嫂短,叫得好不亲热。海氏也只道杨二是个真心实意的好人,及如亲叔一般相待。一日,杨二知有量不在家,假意只作不知,一冒的走进门来,说寻哥哥说话。就一屁股坐在凳上,再不动身,把一双贼眼,呆呆放在海氏身上,越望不能定情。海氏是日常见惯的,也不留心防他,见他不动身,认做坐守丈夫说话。不好意思,走去烧一壶茶,拿一只茶钟,放在桌上道:“你哥哥不在家,有慢叔叔,请自己用一杯清茶罢。”杨二忙起身来接道:“怎敢劳动亲嫂,真叫我点水难消。我在此正渴得紧,就是一点甘露也没有这样的好。”海氏听得话不投机,红涨了脸,变色缩退。杨二又笑道:“嫂嫂这等青春,怎么耐得这样淡薄?我看哥哥全不念嫂嫂这番清苦。倒也好笑,我做愚叔的,倒时刻把嫂嫂放在心头,着实挂念,恨不得将嫂嫂接家去过几天,又恐哥哥不肯。”海氏只不则声。一会又道:“若把我做了哥哥,有这等一位西施也似的嫂嫂,就日里夜里的跪拜敬奉,如菩萨一般供养,还不希罕呢。可笑哥哥爬起来,只晓得读这两句没用的死书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