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臣下骑,将青牛拴在树下,取了花篮,同小主在一块大石上坐下。小主道;“亚父到此采药,为何在此耽搁。”亚父用手指道:“此药要那边高峰才有,殿下年轻力软,恐不能上去,且在此石坐歇,观玩山景,待我采回来同你回府。”言罢,手提花篮,持了沉香拐,登山而去。那小主在山边闲玩半时,仍然坐下,自觉神思困倦,就在石上歇息。不知不觉,竟然睡去。
且说亚父登上高峰,将药采毕,倚松靠石而坐。暗想:“殿下该有几年落泊,不是为臣狠心将你撇下,只因殿下命该如此,不受一番走国的苦,焉能中兴基业。”左思右想,不肯扭天而行,随仰手在袍袖取出一个葫芦,将盖揭开,倒出了一件宝贝,名为瞌睡虫,攥一把望着小主身上洒去。只见哄哄乱飞,飞到殿下的眼皮上,此物上下有八个爪,将眼皮抓住了,就呼呼睡熟,三时三刻方醒。亚父行了法,随下了高峰,至原处,骑了青牛,洒了几点别泪,仍进东门,回归王府不提。
再说小主,在石上睡着,直睡至日已归西才醒,睁眼一看,方知睡在荒山石上。连忙爬起来,四顾无人,细想起来;“我原是同亚父到此采药,不知怎么就睡着了。亚父去采药,这时候还不回来,难道他先回去了不成?”想罢,站将起来,高叫:“亚父!”四望寂静,并无人声,心中害怕,不觉痛哭,沿山呼叫找寻。斯时日落西山,天将昏黑,更觉傍徨。急不择路,且哭且叫,不见亚父踪迹。哭得喉干气短,一跤跌倒,爬不起来,睡在山前。
不言小主在艾花山痛哭,早惊动了山神土地,心下着忙,山神道:“老头儿这是怎么了呢,孙真人把个紫微星撩在你我的汛地,倘有差失,干系不小,还是要送出山去方妙。”土地道:“不打紧,自有妙用。”说完就摇身一变,变做一只金睛白额虎,在那山边睁开两眼,望着小主。小主一见,勉强抽身起来,把此物仔细端详:“是什么东西?王官内院并亚父府中,都没有这般大这个物件,会拿耗子的,不想山里头有这等大猫。”小主暗想:“我何不暂借个猫儿做个脚力,下山去,寻亚父也是好的。”凑巧这个猫儿靠左右边,小主就借石垫脚,翻身跨坐虎背上,就把身子一动,小主惊道:“不稳当,要掉下去了。”连忙抓住颈项,那虎剪尾摇头,驼着小主一溜风跑出了艾花山,抖擞神威,跑够了二十多里,进了一座村庄,把殿下撂下尘埃,就进山去了。吓得殿下心惊胆战,倒在地下,醒半刻,爬将起来,抬头观看,只见一天星斗,四面八方并无半个行人。小主心中着急,由不得肝肠寸断,一阵心酸,大哭起来。只得在黑影里任意徐行,也不分东西南北,听见犬吠连声,小主想道:“好了,好了,犬吠之处必有人家。”
小主啼啼哭哭,进了村庄,那是五月天气,炎热异常,居民百姓吃了晚饭,都在庄前乘凉,或谈农桑,或讲买卖。忽听得小主啼哭,众乡民说道:“谁家的孩儿,这时候还未回家,在此啼哭,我们看看是谁家的。”众乡民来至跟前,见了殿下,大赞道:“好一个有福气的孩子。”这一个说李家的,那个说是张家的,内中有一个老儿上前扯住殿下问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?”殿下往后一指,那老头儿道:“你这孩子是岭后的么?”
殿下点头,乡民道:“为什么夜晚不回家去?”小主随口慌说道:“我是岭后住的,父母双亡,在姐姐家过活。因是我夜晚懒得起来,床上走了溺,姐姐打骂也罢,我家姐夫利害不过,也不打,也不骂,要将我绑在树上喂鹰。只为我受不得,故此连夜跑了出来,就死也不回去了。”老头儿叫道:“老张,我看这个孩儿有些福气,后来定有好处,你家又无儿女,何不领他回去,做个螟蛉义子,岂不是好。”张老儿道;“我岂不愿意,只怕他姐夫找来,说是他家的孩子,拐带了东西出来,那我岂不淘气了。”众人齐声说道:“无妨,无人找便罢,若有人来找,我们都是证见。”张老儿道:“蒙众位作主,我就领他回家去,三日后,摆酒邀请众位饮几杯。”众人道:“如此叨扰了,我们且问他一问:“孩子,你肯跟员外做义子么?”小主闻言,低头暗想:“我如今举目无亲,投奔无门,何不将计就计,跟随老头儿,混他几日再作道理。”遂答道:“我如今无家可归,情愿跟随老者。”众人道:“好好。”张老儿满心欢喜,引着小主回家。进了卧房,对女人说明来由,两老儿在灯光之下,看见小主生得方面大耳,齿白唇红,齐整不过,张老儿道:“这孩子何如?”安人道:“好一个福气的孩子。”因问道:“你姓甚么?”小主道:“我姓田。”安人道:“到了我家,却要改姓张了。”说罢,即往厨下收拾饭菜,捧进卧房摆下,请小主享用,小主饱食已毕,两老儿安置床上睡觉。
次日起来,两老儿欢天喜地,爱惜如珍,小主在张家安身,不觉八个多月。那日张老儿身上欠安,睡卧在床。安人亦觉头晕心痛,两老双双病倒,小主朝夕伺候。那知庶民福薄,受不起王侯为子,两老病了数日,医药不效,双双病重身亡。小主心中忙急,着人到东庄报知安人的侄儿李大哥,又着人到西庄报知员外的侄儿张进才。不多时,两个侄儿都来了,痛哭一番,置备衣衿棺椁,请僧道念经殡殓,小主披麻带孝,把两老安葬。诸事完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