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。着人去问他丈人,他丈人道:“贱荆并未曾死,女儿也并没回家。这未必不是顾有己设计坑你,何不上集去盘货物?”柳毅听说,到了集上一看,才知他货俱变讫,领着家小,上别处跑了。
柳毅回来,一场暗恼。身着大病,请人吃药,又把银子花了有三十两,方才起得身来。剩下七十两银子,庄氏收在柜里,再不肯拿出来使了。
时当六月天气,柳毅往远处行礼,被大雨所隔,晚上没得回家。庄氏无人作伴,独自睡去。到得半夜,忽有大盗进院。明火执仗,开了屋门。走到牀前,把庄氏捆住,说道:“你儿子拾俺银子四封,作速拿出给俺!不给,定要你命!”庄氏道:“银子四封,委实有的。小儿不善识人,被伙计顾有己坑去一百,人所共知。剩下一百,小儿害病耗费了三十两,其余只剩银子七十两整,现在柜中,任你拿去。我与你无仇,万勿害我性命!”那贼道:“看你家这般寒苦,使出去的断难倒回!”就开了柜,取出银子一包。把庄氏放了,哄然跳墙而出。
次日,柳毅回来。庄氏向他告诉。柳毅长叹了几声,因作诗一首以寄慨,云:
算来丰约不由人,休把遭逢太认真!
端木结驷难夸富,原思环堵讵厌贫?
财非应有终须散,福不能享反累身。
爨火久虚总是命,宁甘淡泊受艰辛。
话说柳毅所得银子四封,俱经化散。欲待回头教学,一时谁家来请?欲求程惠心帮助罢,自觉絮烦,难以开口。仍落得母子两个依旧卖草鞋为生。
一日,柳毅在南罗镇上卖鞋。见一个行客,站在店门口前,问道:“你这草鞋,要多少钱一双。”柳毅答道:“要二钱一双。”那人道:“三百不也罢了!”柳毅道:“实不勾本,暂当发市,就卖双给你。”那人把柳毅仔细一看,问道:“尊兄,你不是个卖草的人,如何做这样生意?”柳毅道:“事出无奈,故而如此。”那人道:“看尊兄,好像个发过身的。”柳毅道:“身虽发过,无济于贫。”那人问道:“兄是那科的?”柳毅答道:“是上科的。”那人道:“弟也是上科的。这等说,咱两个系大同年了。”
那人就把柳毅让到店里,坐下。问道:“年兄是那里人?”柳毅答道:“弟贱姓柳,是朗州府武陵县人,住在梅花村内。”柳毅问那人道:“年兄籍贯何处?”那人答道:“弟姓商,名琏,是廉州府合浦县人,住在昌平集上。”那人问柳毅道:“年兄家中还有何人?”答道:“还有家母,已高年了。”
那人道:“你我既系同年,不啻兄弟。相兄仪表,日后定不以一标终局。目下如此颠沛,弟实代为痛心。别无可赠,暂助白银二十五两,以为柴米茶果之资。”柳毅不受,那人不准。柳毅无可奈何,只得收讫。彼此写了籍贯,叙了齿录。柳毅再三致谢而回。
来到家里,庄氏见柳毅有二十多两银子,问其来由,说道:“这是天无绝人之路,我儿以此作本,买些笔墨纸张,外边游学去罢!勿坐视山空,再像从前。”柳毅答道:“孩儿亦想要这样。”
但不知柳毅在外游学如何,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 山阴岭借宿订喜耦
话说柳毅得了二十五两银子,把家安点了安点。剩余若干,拿到武陵县内买了些笔墨、纸张、耳碗、汗巾等物,就往岳州、澧阳一带游学变卖去,至月余,也落得二三两银子,回来奉养母亲。这正是:
只因家无柴和米,那顾身历水共山!
柳毅在外游学,正当七月天气。余暑未尽,大雨犹来。一日清晨,从安乡县起身,走到山阴岭前。你说这个岭好不难上,一高一低,从红日初升直走到时近傍午,方才上得岭来。缘定石崖,走有里许。见一块石板,其大如牀,其平如砥。旁有垂杨四株,蕃阴下罩。前边长着许多花草,甚是幽雅,又极凉快。柳毅就坐在这石板上歇脚,望下一看,如在半虚空中。一时兴动,取出笔砚,作古风一篇,道其景云:
峭石壁立步难投,侧耳只闻涧水流。
攀藤费尽百般力,只身始登峻岭头。
岭头上与霄汉通,峦嶂悉被白云封。
虎豹敛迹显有象,蛟龙遁形潜无踪。
绿树苍茫遮红日,黄花烂漫映青松。
君不见:
洞可栖仙似三神,穴可藏书赛二酉。
猎夫担禽巅上来,牧童骑牛岗下走。
岭间佳趣准赏玩,畅怀何须沾美酒!
柳毅诗才赋完,一时神倦,倒在石板上睡去。及至醒来,满天云雾,并不知是什么时候。只见西北一带电光闪闪,雷声轰轰,渐来渐近。欲下山去,恐赶庄不着;欲在山上,雨来人无处躲闪。前瞻后顾,甚是作难。心中又一转想着:“或者岭南有避雨处也未可知。”就转过岭头,向东一看,远远望见一个草门,内有茅屋三座。柳毅喜道:“这却是家人家,何不向彼投去?”就掇着他的货物,直往东走。
走到门口,叫声:“有人么?”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妈,年纪不过五十。开门问道:“是做什么的?”柳毅答道:“小生游学到此,大雨忽来,无处可躲。特投贵宅,暂歇片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