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声大哭,心中含恨去打大武,谁知打不近身,用石打去,正中其妻。妻曰:“今夜有鬼!”大武曰:“乱讲!快些埋了,免人看见!”毛子啼哭回家,见母坐在床上哭泣;天明出外喊,四处访问无迹,回家哭泣不已。毛子步步跟着十分伤惨,泪亦不干,心想:“一时失计,误入贼船,被人暗算。丢母年高,家贫少食,无人侍奉,倘有不测,我罪宁有底乎?”午刻,见母寻柴借米,战战兢兢,倒进倒出,倍加伤惨,心中思想:“我既不能奉养于生前,亦当尽孝于死后,与母办齐油盐柴米,方不负我妈待儿一场辛苦。”于是闲天捡柴,逢场上街,有贩米发水的抓他一捧,卖肉灌水的取他几两,卖油掺假的窃他一筒,想盐是小生意,不可拿他的,只在地下捡些碎块,日以为常。如此十天,忽见祥光瑞气自东而来,天上现一菩萨,见毛子头有灵光,叫他去问。毛子将生前遇难、死后奉亲之事禀明。菩萨曰:“观尔阳数未满,只有百日灾难;但人死百日,尸骸已朽,怎能还阳?吾神怜尔孝心,稍施法力,为尔成就。”即用柳枝滴瓶中甘露洒于身上而去。毛子叩头起来,脏腑清凉,身体爽快,不知如何还阳,谨记百日之期而已。
再说秦氏自毛子不归,朝夕哭泣,寻访无踪,而家中油盐柴米食了又有,无少欠缺,心中骇异,疑儿偷回,怕打藏躲;着意看待,并无影响,时常滴泪而已。
再说林茂春见官不办汪二,与熊氏娘家时常催呈。官目此案将已三月,办之不活,又无头绪,心中烦闷,逢朔进香,恳祈城隍显应。是夜,梦一吏如判官状,递一禀帖,官看面题“林熊氏案情”,拆开内有四句话云:
若要此案清,路外一草庭。
能使人为鬼,自然鬼为人。
正看间,忽被更声惊醒,官不能解。次日告知师爷,师爷想了一阵,曰:“首句说案;次句谓在路外草房也;三句叫人装鬼去拿;惟四句难解,谓鬼指其仇人乎?或另有寓意在内?”官想得一计,吩咐差人从林家行去,见路外草房,即装鬼声近屋叫冤,杀人者心虚,必有话讲,自然拿获。差领命,夜装鬼叫,见有草房,走入宅中,哭泣要命,数处无异。至一处,闻房内惊惧之声,差连喊:“还我命来!”房中一妇嘱曰:“林大嫂,你不要来找我,那是老汉杀的!待事平息与你做个大道场,多烧些金银纸张!”又一人曰:“毛子,你莫乱喊!这是你保娘打的主意,我明日烧点钱与你!”差候天明,即将其人锁拿进县,禀告所闻。———其人即韩大武也。
官叫上堂,问曰:“你偷林茂春的银子,为甚还把他妻杀死?今见本县还不招吗?”大武曰:“小人一生安分守己,并未胡行乱为,大老爷说民偷银杀人,真把小人冤屈了。”官曰:“尔未杀人,何得对鬼认错?真情已露,还强辩做甚?”大武曰:“那是差人搕财不遂,捏词陷害;大老爷须要详情。”官曰:“好好问你是不招的,左右与爷重责四十!”大武曰:“大老爷何必作威作福,平空白地拿命案诬人?是这样问法,我说大老爷的公差杀的,是我亲耳听闻,请大老爷严究!”官曰:“该死狗奴!好张烈嘴,左右拿美人桩把狗奴上起!”大武那里肯认?官命催刑,大武昏沉,见一人喊他“快招”,自知冤孽随身,必难幸免,于是从头招认道:
大老爷不必用刑杖,听小人从头说端详。
想小人出世多混帐,年轻轻败了好家廊。
无生活去学模模匠,论手艺习来甚高强。
在本处装作好人样,每单身出马走远方。
百里外方把生意讲,因未曾犯案到公堂。
有一日洗衣晒路上,忽有个小儿来收浆。
捉住他哀哀求释放,他名叫毛子本姓王。
失线子无计把母养,急迫中偷衣未思量。
我怜他孩提知孝养,收膝下留家赐酒觞。
想打发家中无银两,带起他林家去开张。
进屋去盗银放身上,被熊氏捉住好看忙。
挣不脱只得用刀晃,一下去倒地即逃飏。
赐毛子纹银一百两,拿回家他母甚惊惶。
不义财得来把祸酿,命毛子依然退还往。
我疑他辞银非妥当,倘对人说出怎下场?
与妻子商量把计想,倒不如谋死免闹腔。
□狗药下肚即了帐,只埋在屋后土内藏。
后听得汪二遭冤枉,不由得我心中喜洋洋。
只说是此命有人偿,我可以漏过免灾殃。
那一夜与妻睡床上,忽闻听哭声甚凄凉。
我只道冤鬼要命账,那知道太爷使人装。
无意中说出真情况,被公差锁押到公堂。
这便是实言无虚诳,望太爷笔下施恩光。
招毕,官即提汪二上堂开释。命差押往埋毛子处设厂,次日亲身勘验。
再说秦氏自子不归,朝夕哭泣,两目尽肿。一日,邻妇约他看官验尸,秦氏问验何人之尸,邻妇答以不知,但闻是杀林熊氏一案,在韩大武那里勘验。秦氏随邻妇来至厂中,见男女济济,官已到厂,命大武指明埋处,叫人挖下,果有一个孩子,面貌如生。官看毕,问保甲曰:“王毛子可有亲人么?叫他领尸安埋。”众人遂叫秦氏去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