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进来,将北山所有对象打迭好了,叫挑夫送到船上,开发过狱卒,自己走出门外。只见一乘空轿歇在街上 ,两个轿夫赶去了 ,还没回来,只好守着。直等到傍晚,方见两个轿夫,扶着一个拖泥带水已革的翰林老爷,背后跟着四五十个儿童,拍手的拍手 ,说笑的说笑,蜂拥而来。跟班便帮着轿夫将北山硬拉入轿,叫轿夫快快的抬回船上。自己跟着到胥门码头 ,硬抱北山下了船 。那委员见了,吓了一大跳,忙问道:“怎的?怎的?”轿夫禀道:“荀老爷出监的时候,不肯坐轿,飞奔望南去了。小的们两人紧紧赶着,后来到一处,前面有河挡着,没有路了,小的们正是喜欢赶得上了,哪知荀老爷回头一望,就咕咚一声,跳下河去。幸得河浅,经小的喊人救起 ,没伤什么 。”委员点头吩咐赏了,二人谢了回去,委员即叫开船。
北山在船上,有时哭,有时笑,有时大骂,弄得一个委员,三个跟班,一夜不安。委员便恨上司派上这个好差使,三个跟班也搓手叹气。次日,到了常熟 ,打听得北山与庄仲玉至好,便去拜庄仲玉。仲玉闻北山释放 ,大喜 ,又闻在船上闹了一夜,知道他有些疯气,也不在意。就唤两个家人,到南门码头上去接。不多时家人领着北山来了,满身泥泞,一见仲玉,双 手抱住了仲玉的腰,哭道:“仲玉,今日给你长别了。”庄仲玉大骇,忙问道:“你这话怎讲,决不要如此。”一面说,一面要将北山双手拉脱。北山紧紧抱着不放道 :“昨日有谕旨,要将我就地正法了。吾死后没有什么挂念,但愿我一班朋友个个不要做饿狗才好。伯荪、燕楼吾不及见他们了,烦你去将吾的说语告诉他们吧 。”说罢 ,放手望外就走。仲玉正要举步赶时,忽见北山又回进来道 :“吾死之后,你不要去给贝家说知,恐怕吾内人得了信要吓坏的。”
仲玉肚里好笑,趁势一把扭牢,拉到书房内,按住坐下道:“昨日府里得密谕,将你释放回籍,所以特派委员送你回来的。
你为何疯到这个地步 ?”北山道 :“送我回来不是正法么?”
仲玉大声道 :“不是正法,是释放你。”北山道:“果然释放我么?”哈哈大笑了。仲玉见他头发蒙茸,胡须满面,便叫家人去唤剃发的。谁知北山正稍觉清楚 ,见剃发匠来 ,忽又大跳道 :“不好了,不好了,刽子手来了 。”剃发的大惊,不敢上前。仲玉忙道:“这是我叫他来给你剃发的,你不要害怕。”北山只是乱闹:“是刽子手,刽子手。”剃头的见这情形,就回去了。那时乐伯荪得信 ,也来看北山 ,同仲玉二人劝导了好一回,北山方才有些清醒。从此便住在庄府。过了数日,燕楼从上海回来,也来看北山,同仲玉闲谈。仲玉问上海近事,燕楼道:“上海也没甚事,吾在书坊买得一部《鬼蜮编》,是一个浙江人做的 。”即在网篮内检出 ,给仲玉看 。中有一条,题曰“水调歌头”:吾乡有某进士,丙申之际 ,从南海新会游,戊戌政变后,曾填水调歌头一阕,其词云:终古万千恨,吹坠落吾前。电灯照海如月白,浪簇楼船,但见僵蚕死鼠,哪有生龙活虎,双手挽狂澜。坐饮对寒日,一醉送千年。意俄懒,心复倦,梦遽然,嗡然四起 妖雾,豺虎啮人肝,忽见纷纷鼠子,俯首受吾刀俎。脔切杂腥膻,何由辨醒睡,快意足吾前。
论曰:康梁功罪,百世自有公论 。而今之毁誉,今无取焉。
若夫已氏,始附尾以成名 ,中挥拳以争利 ,终反唇以求免,幸无势可藉,不然且将下石焉。夫已氏何足责,吾窃悲夫末世人心之腐败,至于此极,欲国不亡得乎?
仲玉道 :“痛快之极,这种人本不是东西,该骂!该骂。”
燕楼道 :“有一节记梁星海绝交诗符命论,还要淋漓尽致哩。”
仲玉又看一节,题曰《一万两》:上谕:张之洞奏出洋华商表明心迹 ,请准销案免累,并予褒奖一折。据称:福建举人内阁中书衔邱炜萲,向在南洋星嘉坡一带经商,素为华商之望,上年唐才常在汉口破案 ,供有邱炜萲资助庐逆钱财之语。经该督通缉查拿,现由该举人禀称,初与唐、梁二逆往还,嗣闻其藉会敛钱煽党谋逆,立即痛恨绝交,实被牵连,请予自新,奏明销案免累 ,并报效赈捐金一万两等语 。康、梁二逆逋逃海外,煽惑人心,藉会敛钱 ,以此被其引诱者,必所不免。
既据该举人输诚悔悟,具见天良,殊堪嘉尚。邱炜萲着加恩赏给主事并加四品衔,准其销案 ,以为去逆效顺者劝。
钦此。
仲玉正要看下文,叙述这事始末,忽见家人送上一张请客通知单,仲玉一看 ,原来是汪鹣斋、乐伯荪具名 ,在次日申刻,请的客有两个不认识的,燕楼亦在其内 ,便同签了知字。
正是:朋辈纷纭游宴乐,觥筹交错座宾多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论维新翻点将录 读序文结轰天雷
话说鹣斋家内新来了两个同年:一个姓匡,号敬敷,长洲人;一个姓戚,号云仲,海盐人。两人是郎舅至戚,慕虞山灵秀的名,来游玩的。云仲与鹣斋是乡榜同年,到常熟,就来拜鹣斋 ,与乐伯荪也见了 。这日鹣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