卸与他,可怜产业窠巢,一时荡荆还亏得父亲在日,定下一头亲事,女家也是个财主,丈人见女婿身无道落,又不好悔亲,只得招在家中,做了布袋。后来亏丈夫扶持,他自己也肯改过,虽不能恢复旧业,也还苟免饥寒。王竺生的结果,不过如此,没有甚么希奇。
却说王小山以前趁的银子来来去去,不曾做得人家,亏得王竺生这注横财,方才置些实产。起先诱赌之时,原与众人说过,他得一半,众人分一半的。所以王竺生的家事共有三千,他除供给杂用之外,净得一千五百两。平空添了这些,手头自然活动。
只是一件,银子便得了一大注,生意也走了一大半。
为甚么原故?远近的人都说他数月之中,弄完了王竺生一分人家,又坑死他两条性命,手也忒辣,心也忒狠,故此人都怕他起来。财主人家都把儿子关在家中,不放出来送命。
王小山门前车马渐渐稀疏,到得一年之外,鬼也没得上门了。他是热闹场中长大的,那里冷静得过?终日背着手踱进踱去,再不见有个人来。
一日立在门前,有个客人走过,衣裳甚是楚楚,后面跟着两担行李,一担是随身铺盖,一担是四只皮箱,皮箱比行李更重,却像有银子的一般。
那客人走到小山面前,拱一拱手道:“借问一声,这边有买货的主人家,叫做王少山,住在那里?”小山道:“问他何干?”客人道:“在下要买些绸缎布匹,闻得他为人信实,特来相投。”小山想一想道:“他问的姓名,与我的姓名只差得一笔,就冒认了也不为无因。况我一向买货原是在行的,目下正冷淡不过,不如留他下来,趁些用钱,买买小菜也是好的。
上门生意,不要错过。”便随口答应道:“就是小弟。”客人道:“这等失敬了。”小山把他留进园中,揖毕坐下,少不得要问尊姓大号,贵处那里。
客人道:“在下姓田,一向无号,虽住在四川重庆府丰都县,祖籍也原是苏州。”小山道:“这等是乡亲了。”说过一会闲话,就摆下酒来接风。
吃到半中间,叫小厮拿色盆来行令,等了半日,再不见拿来。小山问甚么原故,小厮道:“一向用不着,不知丢在那个壁角头,再寻不出。”小山骂道:“没用奴才,还喜得是吃酒行令,若还正经事要用,也罢了不成?”客人道:“主人家不须着恼,我拜匣里有一个,取出来用用就是。”说完,就将拜匣开了,取出一付骰子,一个色盆。
小山接来一看,那骰子用得熟熟滑滑、棱角都没有的。色盆外面有黄蜡裹着,花梨架子嵌着,掷来是不响的。小山大惊道:“老客带这件家伙随身,莫非平日也好呼卢么?”客人道:“生平以此为命,岂特好而已哉!”小山道:“这等待我约几个朋友,与老客掷掷何如?”客人道:“在下有三不赌。”
小山问那三不赌,客人道:“论钱论两不赌,略赢便歇不赌,遇贫贱下流不赌。”小山道:“这等不难,待我约几位乡绅大老,把注马放大些,赌到二三千金,结一次帐就是了。”客人道:“这便使得。”小山道:“既然如此,借稍看一看,是甚么银水,待我好教他们照样带来。”客人道:“也说得是。”
就叫家人把四只皮箱一齐缀出,揭去绵纸封,开了青铜锁,把箱盖欣开。小山一看,只见:银光闪烁,宝色陆离。大锭如舡,只只无人横野渡;弯形似月,溶溶如水映长天。面上无丝不到头,细如蛛网;脚根有眼皆通腹,密若蜂窠。将来布满袛园,尽可购成福地;若使叠为阿堵,也堪围住行人。
小山道:“这样银水有甚么说得,请收了罢。”客人道:“这外面冷静,我不放心,你不如点一点数目,替我收在里面去。输了便替我兑还人,赢了便替我买货。”小山道:“使得。”
客人道:“我的银子都是五两一锭,没有两样的,拿天平来兑就是。”小山道:“这样大锭,自然有五两,不消兑得,只数锭数就是了。”一五一十,数完了一箱,齐头是二百锭,共银一千两,其余三箱,总是一样,合成四千两之数。
小山看完,依旧替他锁好,自己写了封皮,封得牢牢固固,教小厮掇了进去。当晚一家欢喜,小山梦里也笑醒来,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生意。
到次日,等不得梳头,就往各乡绅家去道:“我家又有一个好主儿上门,请列位去赢他几千两用用。”各乡绅道:“只怕没有第二个王竺生了。”小山道:“我也不知他的家事比王竺生何如,只是赊、现二字,也就有天渊之隔了。”各乡绅听见,喜之不胜,一齐分付打轿,竟到小山家来。小山请客人出来见毕,吃了些点心,就下场赌。
众人与小山又是串通的,起先故意输与客人,当日客人赢了六、七百两,次日又赢了二、三百两。到第三日,大家换过手法,接连赢了转来,每两。
赌到十日之外,小山道:“如今该结帐了。”就将筹马一数,帐簿一结,算盘一打,客人共输四千五百两。小山道:“除了箱内之物,还欠五百两零头,请兑出来再赌。”客人道:“带来的本钱只有这些,求你供我千把,我若赢得转来,加利奉还;若再输了,总写一票,回去取来就是。”小山道:“我与你并不相识,知道你是何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