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子,也就将就些儿罢。我带来的银子,是在山东地面上花。贵县是山东地方官,我是外省人,尚且捐了银子,到山东地面来花,料想也不好意思克扣咱们的。此刻抚台统知道咱们来了,贵县不必推辞,就此去照办罢。马上分派差役,去到各处各地钱铺,凑集齐了,送到咱们寓所,以便早早分散各灾户灾民。咱们银子还在路上,第二批朋友们带着。明后日到了这里,自然照算还他四万银子就是了。贵县不必担心,快去快去。要是迟了一天,百姓越发死的多了。那可是贵县自误,却不用怨咱们放义赈的了。’
“那蒲台县县太爷一听,便知放义赈的老爷都是拿大题目吓他。他待想不受,发作一番,又恐怕误了百姓们的生命,只得忍气吞声,和颜悦色对着放义赈的老爷说道:‘敝县处于偏僻,受灾十分情重。既蒙诸公惠临,这就是蒲台县县中百姓大救星,算得真是一个万家生佛了。诸公既发善心到此,还求格外体谅体谅。敝县平日民情朴素,民间均以货物交易,甚少银钱来往。诸公到此,要交给我四万银子兑换六万串制钱。无论平日市面如何,即算民间十分富足,今日已是满城皆水,泽国汪洋的时候。百姓的生命财产,尚且无一留存,又从何处搜括六万串制钱,来供给应用?况且山东银价向来与北京一样,每两银子不过换到一千二三百文,诸公从江南行至山东境界,那有不知之理?何独于敝县一区,过于厚望。诸公是读书明理,也是做过官的人,何必如此苛求?还求格外原谅。’
“这些放赈的老爷不听犹可,一听便怒气冲天,厉声对蒲台县县太爷说道:‘你这无用的东西!真是万恶滔天,天罚不赦的糊涂官!怪不得这蒲台县的地方,遭上帝之怒,全城变为鱼鳖,连累这百姓们受苦。你说你这地方找寻不出六万串钱,难道这百姓们一个钱不用的吗?这话谁人相信!咱们镇江、上海地方,不要说六万吊,就是六百万吊、六千万吊,一时也凑得齐集。虽是这受灾的地方,比不得咱们镇江、上海,难道六万吊钱都没有了么?你不过偷懒,不肯尽心罢了。还说咱们不肯体谅,不肯容情!呵,呵!是了,是了!想必你是一个做知县的大老爷,看我们不起,厌烦咱们来到贵县查问灾情,恐怕到上司前替你出丑,故而想出法子,种种阻难,要驱逐我们出境。咱们走罢,走罢!’ 就忙到县太爷面前,打上一躬,又说道:‘冲撞了,冲撞了!咱们走了!本来咱们不是这山东省城候补知府道台,那里配托贵县办事?咱们是多事了。拿了银子,不晓得自家去用,要到这山东地面来花!’一面说,一面走。
“气得这县太爷有口难分辩。将要指驳时,忽见受灾的百姓一齐来到面前,成千累万,围立水中,发了一片哭喊之声,扑通扑通的都跪在水里。声称要县太爷转求放义赈的老爷们,放米造饭,不敢领钱受赈。放义赈的老爷执意不肯,极口说道:‘我这里有银子,并没有粮米。’ 这些哭喊的百姓忽又大声说道:“现在东门外已有泊定米船。有人打听来了,都是放赈的老爷们带来的私货。只求县太爷作个保人,挽留一万担米粮。我们受灾各户,情愿立个限状,只待水退之后,便卖儿鬻女的赔还放义赈的老爷们就是了。’ 放义赈的老爷们一闻此信,相顾失色。”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原评:
店婆子所说一派市井之言,俨然如画。洋人造反,尤为形容得出。
写店婆道邻女之语,又是一样写法。
写店婆子儿媳神情毕现,栩栩欲生,的是一个无识的举动。
店婆子说百姓们难当老爷们一怒语,可惨。
老爷年纪轻,不染做官的习气,的是世家人风度,不是俗吏排场,足见不磨家教。
天下极美的牌子,从此弄坏了,可叹可惜。
第 五 回 济南军中鹅鹳成列 茌平道上莺燕悲歌
“话说蒲台县县太爷听了放赈的老爷们一番激怒之言,不觉大怒。方要辩说明白,只见受灾的百姓们,成千累万,一齐围立在水中,发了一片哭喊之声,都跪在水里头,求县太爷转求放义赈的老爷,赶快放米造饭,并不敢领钱受赈。放义赈的老爷执意不肯,口里说道:‘我只有银子,并没有别样。’这些哭喊的百姓忽又大声说道:‘ 现在东关外面,已有泊定船只,有人打听来了,载米八万余担。只求县太爷作个保人,挽留一万担,我们受灾各户,情愿立个限状,只待水退以后,便卖儿鬻女,筹还此米之款。’
“放义赈的老爷一闻此信,面面相对,人人失色,各自私揣道:‘这是我们借了放义赈的银钱,私下在江南贩来米粮,运到 此 地,贩 卖 灾 户,图 个 发 财 地 步 的,如 何 会 把(给)他们识破?’ 心里就慌张了。又眼见这里受灾的百姓围着不放,后来连蒲台县县太爷也无可如何,只好释了嫌隙,一齐跑到水里,跪着央求放义赈的老爷。眼里只是流泪,苦苦哀告,口说:‘大发慈悲,速速开放米船,以便苟延残喘。’ 这些放义赈的老爷们,还说这米不是他们带来的,是有一个商人搭伴同来做生意的。县太爷说:‘无论如何,总求诸公设法拯救。敝县情愿受了百姓限状,再到诸公面前,立个限呈,准于年内交还本利银两,决不误事。如有错讹,情甘参处。即求从